三十七，齿轮，牵挂，奴隶

「如果情况允许，我希望边境上面的每一座城市都可以随时根据战况转变为设备完善的军事要塞。」

——某位将军视察林德斯要塞时言语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整个卡文森好像变了一个样子，之前还是因为聚集大量周边村落而变成的热闹平常城市在几天之间转变为了一个完全为了战争而存在的工厂。

“快点！这些东西全部给我送到军营，两百支弩箭一捆，共计二十捆，全部送过去。”在备战的指令下达的那天开始，城市之中所有的工坊都开始变成为了军队后勤的一部分，木匠不再制作家具，转变为制作弩箭箭杆和攻城器械的军工坊，铁匠铺的黑烟从早到晚从无有断绝的时候，同时裁缝们开始将衣物封存，带领着不能上战场的妇女们连日连夜赶制帐篷的麻布。在这个时候，卡文森里面没有一个「平民」，全部都是如同机械上面的小零件一般，互相组合牵动着战争这台巨大无比的车轮的进程。

而在这里的商会也是如此，他们也是组成这一进程的一部分，不断的刀剑盔甲被售出给来自大陆各地的勇士们，他们有人是雇佣兵，有人是王国骑士，每一个人也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被战争牵引而来。

“这就是边境王国啊。”闲暇的午后时光，恩德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和拉杰斯在街边闲聊着：“听着奈特老大跟我说的。”他坐在一边，悠哉的看着面前的忙碌的人群说道：

“因为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战事，大部分时候边境城市内都会有专门的战时转换，各行各业都会变为支援军队存在的支柱，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明白，战争的胜败决定着一个城市的命运啊。”边境城在本质上来讲就并不是民生养性的地方，他们是城市，但是更是拱卫大陆人类的一座座要塞，城市之中的平民大多数都是军户出身，就算是最平常的人也接受过适当的训练。

“也是啊，不过我们也算是走运，第一次行商就遇上了这么些个事情，估计这就是别人说的能够吹一两年的事迹。”拉杰斯在一边也同样啃着面包，两人坐在一根木板上面。上午的打杂和营业已经结束，在同样忙碌的下午到来之前。他们难得的有时间这样消磨。

“不过这些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听萨拉米说的，我们会在贩卖完武器之后立刻离开卡文森回去坐船。怎么看你好像不大高兴？”恩德看着拉杰斯的样子说道，拉杰斯眯起了眼睛没好气的说道：

“呵呵，你信她的话吗？她可是早就和城主谈好了一大堆东西的契约，除此之外……”他说道这里，突然停下了话茬，剩下的东西涉及私隐，他不准备当一个长舌头或者大嘴巴。

“怎么了？我去，连我都不能透露了吗？你这家伙……”恩德看他那样子准备轮起袖子干点事，不过最终还是放手了，一个人将力气放在啃面包上随即没好气的说道：

“你倒是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商人了，真是的……”

“我本来就是个商人学徒啊。”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突然的，恩德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关于那个，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再说什么啊……哦！那个啊。”拉杰斯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恩德听到这里直接将头转过来：“给我瞅瞅，参考一下？”

“没门，给莉雅的礼物自己去想啊，我为了准备那东西可是耗了不少脑细胞的。你要是想知道，也不是不行。”拉杰斯伸出手露出了商业习惯性的笑容：

“五枚银币，拒绝谈价，谢谢惠顾。”

“你不会是掉进钱眼里面了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蛋了。”恩德一脸震惊，随后站起身就踹了拉杰斯一脚：

“谁稀罕啊！”借着这股力拉杰斯也站起身，恩德一下笑了出来：

“就是我自己想不出来啊，想想她喜欢些什么。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不是吗？我感觉我还真没有这么挂念过一个人啊。”莉雅作为他们三个人之中的最小的存在，虽然本身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过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时间突然见不到。难免还是有些不适应，虽然这些东西嘴上是根本不可能说出来的就是了。

“那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像你这样的啊，趴在床头每天晚上写日记之类的。”恩德突然说道：

“开头都是亲爱的恩德大哥和拉杰斯开头的那种，就像是你在日记本里面写的那样……”

“！你还偷看了我的日记？！”拉杰斯突然一下就炸毛了，而恩德则偷笑：

“得了，全部写的像是信件形式又不寄出去，有什么意义？你让萨拉米帮忙邮一下会死啊？平时看你不爱说话，心里话倒是比谁都多。在我那边，你这种人就叫个闷油瓶！”

“……”

“得了得了，没心思看仔细。搞得好像我很在意一样。”恩德说罢起身：“准备下吧，中午快要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下午的忙碌工作了，打起精神来……”

“知道了。”拉杰斯也没有继续接下去话的意思，反正对于恩德而言，计较这些事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踏踏踏……”不过也就是此刻，街边传来了马车的声音，拉杰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随即便定在了原地。

“快点走！跟上了，你们这些……”马车并不是和商队马车一般的棚车，而是以一个巨大的木笼组成主体的囚车。上面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人们，除此之外，车后面，更多的人四肢带着镣铐，一步一步的被一根锁链牵引往前。

“这是……”恩德看着也突然的傻眼了。在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整个人也下伏起了身子，但是在之后的几秒之中他又回归了平静，盯着拉杰斯小声道：

“冷静一点。”

可能是因为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才导致了他们都出现了下意识的举动。眼前的存在，就算他们不是商人子弟，也都会十分理解。因为眼前的队伍只要是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什么。

是押送奴隶的队伍。

“……”队伍之中的人大多衣衫褴褛，身形消瘦虽然现在还算刚刚入春，但是边境王国依旧被东所覆盖。这点衣服在这里根本支撑不住保温。看着他们，拉杰斯不由的有些颤抖，因为眼前的景象自己也曾经感同身受过。

——快点，你们这些家伙，不想死就别给我停下步子！

——水？想的真没，他快不行了管我什么事情，死了就扔下！别整这些没用的！

——你们是奴隶，听好了，你们这些「流浪民」在这里也只有当奴隶的命！

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开始不断的涌现，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这才让拉杰斯回过神来，恩德紧紧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看着他：

“已经没事儿了，我们现在也不是那里的人了。”他盯着拉杰斯一字一字的说着：

“现在，没人能伤害你，所以冷静点。”

“……呼，呼……”拉杰斯这时候才狠狠的呼吸了两口气，就在刚刚他好像体验了一把休克的感觉一般，在恩德的言语之后才逐渐恢复了心肺功能。

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丢失了记忆的他，也曾是那些带着镣铐的人之中的一员。只不过他是那群人里面最幸运的一位而已。虽然自己明白，但是很多时候，本能并不能和理性有着同一个目的就是了。刚刚的队伍此刻已经从他面前走过，但是他依旧感觉到浑身不适。幸好恩德在自己身边，否则会发生什么，拉杰斯自己都无法想象。

“那群人里面……有和我们一样的「流浪民」吗？”拉杰斯小声的说道，恩德望了那边一眼，随后点点头：

“那是一定的啊，成为奴隶的人，要么是是在过不下去被人贩卖，要么就一定是……”他说道这里停下了嘴，看着拉杰斯，随即道：

“你清楚的，我们帮不了他们。”

“但你曾经帮过我，”拉杰斯喃喃的说道：

“帮过我们……”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奴隶。”恩德回应：

“现在不同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好好的去休息吧，你要不先回去洗个澡之类的……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他说着，牵着拉杰斯的手朝着商铺走去：

“真是的，我应该早想到的，这种地方在这个时期一定会有的啊，真是，在商队待久了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混蛋，真是够了。”他说着心里忍不住的叫骂着，不知道是对谁，也没有什么指向性，或许他也仅仅只是需要宣泄一下情绪。比起小拉杰斯，他更能控制这种感觉。

不论在什么时候，至少是现在，他们是安全的，有身份的人。并不是这里人人得而诛之的流浪民。这是他们最值得庆幸的一点。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最值得哀伤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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