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类永远也没有办法学会宽恕,这是很早之前就明白了的道理。
正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复仇的行为才会得到理解,就算是在嘴上说着什么宽恕是上帝赠与的美德,但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仇恨,就永远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仇人真地做到宽恕了。不只是东方人,这几乎已经是世界上所有的人所共同认同的准则了。在复仇这样的一件事情上,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没有人愿意宽恕。
只要是为了复仇,不论怎样过分的行为都会变得有理有据,或者说,至少变得让人可以理解。
就算上帝想要将名为宽恕的奖赏教给人类,人类也缺乏理解这些事情的才能,也就是说在宽恕这件事上,人类简直愚不可及。
像是这样浅显的道理,维盛早就明白了。
宣扬着仇恨的民族,和高举着名为大义的旗帜的民族,一样的可怕。因为压抑与仇恨而产生的扭曲的情感,再添加上名为大义的华丽的外衣,这些东西构成了一种变态的欲望:占领和暴行。
这就是战争的源泉,但是这种表达在表面上的恐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隐藏于其下的真正的绝望比拟。
一直到了后来,那种绝望才表达了出来。
失败的必然摆在眼前,但是膨胀的欲望和自欺欺人的大义在心里又偏偏挥之不去。在大义和无法言明的复仇情绪下,又硬生生地将希望夹杂在了必然失败的绝望之中,偏偏复仇的情绪又在一次次的失败之中变得更加极端。胜利的合理性和失败的必然性不断地填充着人们的认知,不断胀大,胀大···
然后,嘭,气球炸掉了。
所谓的自尊,大义,复仇。种种情绪的积淀只不过让这种时刻变得更加绝望。也许有的人会选择“死亡”这样的道路来作为终结;就算是没有选择这条路的人,如果日后再提起那样膨胀着的时期,也会面色苍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得不说什么,于是在一片混乱的大脑里,只剩下了对不起这样苍白无力的话。
可是那时候犯下的所谓的罪行,却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
因为不会得到宽恕,没有人会给予宽恕。
也就是说,自作自受。
声色犬马,也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中才会开始,如果没有宽恕的话,那么只能去寻求上帝所赐予的另一间礼物,也就是“遗忘”了。
这种事情,维盛也已经想到了。
卫生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隔离区里,有时候也会停下来一会,望着没有被修缮的废墟发呆。
在气球爆炸的前一个瞬间就死去了,应该说那些人很幸运吗?
“我说你的官能才恢复了不到两天吧,像这样活动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袁退之问,“别太勉强啊。”
维盛没有回答,袁退之也看不到那张面具之下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维盛拥有着一种那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美德,也就是怜悯,当然,不是说那种出于高位的人对下方的人的怜悯。而是一种完全纯粹的怜悯。
不会仇恨,不会嫉妒,也颓废到不会相信什么大义。就算是被别人欺负了,也只会产生一种“真可怜啊”之类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对于仇恨,大义这样的漂亮话已经想明白了吧?同时就算是对那些自作自受的痛苦也不会抱有嘲弄一样的态度。
单纯地,只是怜悯而已。
就算已经明白了迎合他人,仍旧没有产生可悲的感觉,反而是觉得那些装模作样的人更加可怜了。
没有办法明白人类矛盾的心理。明明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最终必败的事实,却不愿意正视和看清,自欺欺人地逃避,然后为自己找到继续保持希望的理由,只要真正意识到绝望,再强大的人也会丧失掉精神,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矛盾,才让维盛天性里的怜悯真正变成了一种动力。
那个时候,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在面对了那个在课堂上恶作剧的学生之后,维盛才有了现在的想法。
想要帮助那些膨胀中的可悲的人。
既然那种可悲的情感是在绝望和希望的不断的混合和和膨胀后破裂而产生的,而绝望的事实又必然到来,那么不如在胀大到极限之前就把气球扎破好了。
“马上就要到达最中心了哟···你真的没有问题吗?”袁退之在明白维盛根本就没打算回答自己之后,才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不过这里还真是让人感到很可怕呢···越到中心九月荒芜了啊。”
“在那样的情况下,难道还有什么可以留下来么?”
维盛忽然说。
袁退之对维盛忽然开口这件事表现出了一种叫做惊讶的表情。
“说起来,你能申请调离还真是奇怪啊,”袁退之似乎是打了既然已经说话了,就干脆多说几句的主意,“怎么了?终于觉得想要休息一下了吗?”
“我会挑这样的地方休息吗?”维盛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起伏。
“那是为了什么呢?”
“分明知道原因还是要问吗?”维盛说,“因为岛上那边这几天大概是在考虑我的事情,如果待在岛上的话并不保险。”
“啊,这样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听说平清雅那个老头子已经把伦敦塔的那些人弄过来了呢。”袁退之说,“可就算是这样说,你能去的地方还是有很多吧?为什么非要到这里来呢?这是有原因的吧?”
“因为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在选择藏身地点的时候会选择存在核辐射的地方吧?”维盛说着,“这里相对别的地方更加安全,仅此而已。”
“诶,真的没有怀念过去的意思在吗?”袁退之脸上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真是的,这么说总感觉好无趣啊。”
没有那一层的意思在吗?
不对,维盛虽然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在考虑该去哪里的时候,的确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就算明白这里已经什么也找不到了,但是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奇怪,不过,也许真地有那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说起过去,现在已经到了我所熟悉的地方了。”维盛说,“这样说的话应该会有些可笑,现在还有什么是我所认识的呢?”
袁退之脸上是一种“你竟然看得出这里是什么地方”的表情。
维盛没有在意袁退之的惊讶,径直朝着那片荒芜的最中心走过去,那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曾经存在过什么,那里现在也只是一个浅浅的坑而已。以前在记忆中的山门,朽坏的走廊,还有发出响声的拉门。
现在完全看不出这些曾经就在这个地方。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所以呢?现在咱们是到了哪里呢?”袁退之忽然问。
“这里是山青院。嘛啊,不过现在也已经消失掉了。”维盛更像是对自己在说。
所熟知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掉了,但是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没有随着那些熟悉的东西消失掉呢?相对于那些东西,自己简直就像是由于过去而产生的幽灵,或者说是因为已经消失掉的东西而诞生的妖怪。
天狗。
自己简直就像是因为过去而产生的天狗一样的妖怪。于是行藏,虚数单位,那些疯掉的人,都和自己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又和天狗那样的概念中存在的妖怪紧紧地关联了起来。
“怎么?现在还在恨投下了核弹的人吗?”袁退之看了周围一眼,“这里都变成了这种样子,很难不恨的吧?”
“没有。”维盛说,站在正中心那里。
不会恨那些人,应该说本就没有人去恨那些人。因为是自己先膨胀起来的,破灭之后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维盛,他从没有产生过名为恨的情绪。
只有怜悯,而且在伦敦塔了解到了那样的事之后,这种怜悯就越发地凸显出来了。对于任何人,维盛都是抱着这样奇怪的怜悯的心态。
“那件事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吧?”维盛问。
“啊,是的,”袁退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我也不用现在出现在这里了吧?”
是这样啊。
维盛蹲下了,用一只手按在面前的土地上,这里就是以前的佛堂吧?其实维盛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也许行藏当初就是坐在这里,糊里糊涂地敲着木鱼,佛像就在前面一点的地方,摆放在哪里的瓶子已经积了一层灰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维盛开口。
“嗯,你随便问,”袁退之说,“但是会不会回答可是我要决定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参与呢?想要得到什么?”
袁退之笑了。
“喂喂,就是这种简单的问题吗?真是的,我可没有你们那样的理想啊,就算要说,也不过是想要看一看‘终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已。”
“是这样啊,你的理由,”维盛说,“这样说来的话,对于必然的终结,你不会感到绝望吗?不会有所恐惧吗?”
“终点毕竟就在那里对吧?为什么要恐惧呢?”袁退之说,“绝望倒是有,不过反正也没有人能够逃过去,不管再怎么样也没有用,这样想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啊。倒不如说反而有了一种想要欣赏一下的感觉。”
那么我就是对的了。
因为扭曲和恐惧的产生不是绝望,因该是难以触及的希望和妄图逃避的绝望的混合物,带来那种恐怖的源头,说起来只能是希望呐。
因为绝望无法规避,希望虚无缥缈。
“这样说起来我就明白了,”维盛说,“不过你也可以去帮助伦敦塔吧?为什么要来这边呢?伦敦塔应该对你更为有利吧。”
“啊啦啦···是在测试我的忠诚吗?”袁退之说,“喂喂,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愿意遵守魔术师法则的人吗?”
维盛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望着面前的地面发呆。
“好了,快点走吧,虽然你没有什么事,但是我就算是再怎么优秀的魔术师,在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了也会出事的吧?”
“知道了。”
维盛想了想,把那张天狗的面具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是从地面上长了一张脸出来。
行藏是在这里吗?那个像是天狗一样的行藏。
那么,就用这张面具来祭奠你也没有什么问题吧,父亲?
注(因为自己设定的概念比较多,所以先解释一部分):
1,
魔术:类比科学理解。科学是基于理性基础上的学科,遵循逻辑规律(因果律),但是在科学研究中往往会出现“不证自明”的情况(如欧式几何中的定理),这些“不证自明”无法探究其原因,直观地被人所认识。但是在逻辑上,“不证自明”作为一种结果,又必须要依赖某种原因,但是其原因已经超越了理性可以认知的范围,需要由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认知,这种方式叫做“悟性”(详细请参考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与理性是科学的基础相似,悟性即是魔术的基础。但是由于悟性具有天生的差异性且不可学习,所以魔术一直是一种小众化的技术。
2,
关于魔术的解析形式:魔术作用于现实需要一定的手段,这种手段称为“解析”,一般的,解析存在以下两种形式,
1) 传统解析,即最为古老的解析方式,需要无限次地对根源进行认知来使魔术发生作用。(虽然查尔斯·巴比奇创设了机械解析模式,但考虑到仍旧是对根源多次认知,故而算作传统解析的分支之一。)对悟性要求较高。
2) 刻印解析,由尼古拉·特斯拉创立,仅需对根源一次认知,其后由模板式引导而轻松实现魔术解析的方式,降低了对于魔术的悟性要求,是一次革命性的进步。但是同时,由于以为魔术师只能接受并保持单一刻印的稳定,故而事实上减少了魔术师可掌握魔术的种类,致使魔术专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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