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真相（二）

曾有人问过我艺术、思想、精神，它们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

也曾有人反驳过我，按照百科上对这三者的定义作出解释并质疑我的思想。

我没有反对，不过也没有同意。

……

……

我溜进了恨光阴的家中。在来之前我做足了充分的准备，让梦蝶的两个弟弟在外面把风，而我则怀里藏刀，偷偷前入进去，躲到恨光阴卧室的床底，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这是恨光阴回来的信号。

随后我便清晰地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听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我侧脸望过去，结果竟发现了好多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

“出来吧，石头。我知道你躲在床底下。”

随着恨光阴的声音响起，我不得不从床底下爬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已经被捆成粽子的梦蝶弟弟们，由两个站在恨光阴身后的高个壮汉提着他们。

我快速瞄了一下，一共有三个壮汉，恨光阴左边还有一个，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服装，光块头就足以震慑他人。

恨光阴一脸得意道：“很吃惊吧？在听说你逃狱后，我就有所防备了。这些保镖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哦。”

我装作无能为力地低下了头，却是猛地拔出怀里的短刀，一头扎向恨光阴。

然而，由于我还没有适应只有一只眼睛时的平衡感，再加上恨光阴的保镖们反应迅速。结果，随着轰的一声，我被一计过肩摔给打翻在地，手中的刀刃也被夺去了。

我真正无力地躺在地上，内心里却是难以置信的平静。

恨光阴蹲下来，望着我道：“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就快来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有时间叙叙旧。”

我被第三个保镖给架出了卧室，来到客厅我才发现星奈居然也在这里。

星奈也看到了我，她惊讶地张大嘴巴，却是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最后只能落寞地坐到一旁。

恨光阴望到这一幕，突然对他的保镖命令道：“把他的腿打断，免得他逃跑了。”

恨光阴究竟是不是真的害怕我逃跑，我已经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下一刻那个架着我的保镖一腿狠踩在我的小腿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我撕心裂肺地吼叫声，我彻底地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那时的我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

星奈被吓了一跳，但也只能含泪撇过头去，浑身颤抖地坐在一旁抽泣，不敢对恨光阴做出任何反抗。然而恨光阴直接坐过去，搂着她，对我说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吗，挚友？”

我剧烈地喘着气，瘫坐在地上，被身后的保镖架起半个身体望向恨光阴。

过了一会儿，我稍微感觉好了一点后，对恨光阴问道：“是你杀了雪晴？”

恨光阴狞笑道：“是的。在我告诉了她真相后，我不得不杀了她。”

“真相？”

恨光阴笑了起来：“这几年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发展自己的势力。我靠着毫无底线地跪舔那些上流社会人士，也总算是有了一定的权利，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我面无表情道：“是什么样的真相能够杀死一个人？并让另一个人背黑锅？”

恨光阴：“一个触及世界上所有权贵人士利益的真相。”

不等我回答，恨光阴竟自顾自道：“我本应该让你一无所知地去死，不过看在以往的情面，以及我也想让你感受一下我那时的绝望，你要不要听听看这个真相？反正你也已经是死刑犯了。”

我极其冷静道：“说吧。”

恨光阴：“石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我没有回答。

恨光阴回答道：“答案是——傻人。傻瓜的钱是最好赚的。但若是纯粹的傻瓜，那他本身就没什么钱，所以，商人们需要的是一种聪明的傻瓜们。一种既懂得自己生产，又够傻能乖乖把钱交出来的人，而且还不会反抗。”

我道：“这种人，不就是现如今社会的大多数人们吗？”

恨光阴：“是的，所以一切都已经晚了。”

恨光阴又问道：“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刚才被打断了腿，是不是很痛啊？”

我哼了一声：“废话。”

恨光阴笑了笑，他一只手搂着星奈，一只手把玩着刚刚从我这里夺过来的短刀，说道：“人被打就会痛，这是很自然的神经反应。而且不只是被打，吃了甜的食物会开心，看到了红色会很兴奋，闻到了恶臭会很恶心。这些都是人们由于外界环境的各种刺激而做出的各种很自然的反应。”

恨光阴继续说道：“当然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因为有个体差异嘛，不过大多数人其实都差不多。对了，你听说过日本电视台3d龙事件吗？因为那时播放《口袋妖怪》的3d龙那一集，为了配合“电脑世界”的场景，采用了快速闪光的效果，而此效果速度高达1/12秒一次，观众的视神经受到强烈刺激，影响到脑部的控制而晕倒。据说，有六百人在当时被一同送进医院。”

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恨光阴：“意思就是——人类这种生物，其实只不过是一种比较高级的单细胞生物罢了。我们实际上没有任何思想，我们一切反应都是受到外界的各种刺激而产生的。”

恨光阴把刀倒插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道：“人类的一切情感都是由身体里各种各样的化学反应而构成的，就像是吃甜的东西有助于心情好一样，虽然有个体差异，但只要是摄入葡萄糖，其实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差不多。而且，并不只是物质上的摄入，在人事上也是一样的。比如被打了就会生气，就想反击，一般人都是这样的，也有极个别的懦夫不敢还手，但不敢还手的情况也是有规律可寻的。”

恨光阴继续举例道：“被夸奖了会很高兴，被骂了会很伤心。从小被无视会自卑，到了青春期会思春，老了会难以接受新思想等等，人类就像是一件复杂的机器一样，看似自由、无序，实际上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都是被设定好的。”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单细胞生物罢了，一切行为包括感情、思想，全都是受外界刺激而产生的。”

恨光阴越说越沉闷道：“我说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接受一个概念——那就是，人类在受到一定的刺激同时，就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反应，而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差不多的，所以大部分人对于同一外界刺激是会做出一样的反应的。”

恨光阴：“大约是在四十年前吧，或者是更早的时期。有人发现人们在阅读文字并想象的同时，大脑会分泌不同物质以此来控制人体情绪的反应，比如读到好的情节就会很开心，读到不好的桥段就会伤心，就会不想看了。”

恨光阴阴笑道：“于是乎，出于一种好奇心，也归功于现在的互联网时代，那个人做了大量的统计——什么样的情节能让人开心？怎样的排版形式能令人读的更顺畅？字体的大小、形式和纸张背景的颜色等等一切都做了统计。”

“最终，那个人得到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阅读时都会感到开心的统一标准。”

“就像摄入葡萄糖会开心，被夸奖会高兴，被群众认同会涌现责任感。被打会生气，被骂会伤心一样。人们只要阅读他的小说，大脑就会因为里面特定的文字排版、字体颜色、插画背景乃至情节设计、剧情发展等而分泌出特殊的物质，使得人们会感到高兴，会想继续读下去。”

“那个人，得到了一种名为套路的小说写法。”

“注意了，这个套路可不一般。这是统计了世界上所有人阅读时的情绪变化而精炼出的写作套路，也是现如今轻小说作家协会按照这一统一规格不停生产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说的原因。”

“因为只要按照那个人的小说模式，就一定能生产出让绝大多数人都看的开心的小说，即便读者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剧情一团乱七八糟的小说，但读起来就是会产生快乐的情绪，以至于忍不住还要读下去。”

“虽然因为个体差异，也有人会觉得这种小说不好看。但既然能够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需求，能够赚大多数人的钱，谁又会吃力不讨好地去关注那些少数人呢？”

“人啊，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啊。”

“高级的，单细胞生物。”

“我们从未有过思想，仅仅只是靠着外界的刺激而活动着。”

这就是真相。

艺术并没有死。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艺术。

至少，我想象中的艺术，从未有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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