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在何处？

第二日，李承欢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西风吹开薄薄的窗扉，钻入少年温暖的被窝的同时，也宣告了冬的到来。

少年疲惫地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发肿的太阳穴，看着熟悉的事物努力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记忆定格到醉酒倒下的那一刻。

“说了些令人羞耻的话呢。”

少年满脸愁容，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扉。

“冬啊，到底还是来了。”

冬，毕竟还是不讨喜的，尤其对于白城人来说。

初冬倒还好，依靠平日里储存下来的粮食，只要省吃俭用，姑且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是如若到了暮冬，可就不好了。

届时，穷苦人家基本上已经没有吃食，而那时粮食的价格被黑心的商家抬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这也使得烧杀抢掠成为常态。

毕竟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流犯组成的城市，本就没什么道德法度可言，更别说在生死存亡这样的大问题面前了。

至于北上的蛮夷，不说也罢。

李承欢关上窗扉，简单洗漱一番，从床底下抽出一支大木箱，吹了吹灰尘，打开。

木箱中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非要说，就是几串铜钱和两本古朴的书籍。

一本是《黄帝内经》，另一本是《难经》。

两本都是先贤传下来的瑰宝。

除此之外，还有已经风干了的中药，这是为了冬的来临而提早准备的。

李承欢取出几味草药，郑重其事地放在桌案上。

白城的冬，格外地冷，而流亡的人们先前有多居淮南等温暖地带，这也使得流放至此的人们极易发生寒疾。李承欢要做的，就是做治疗寒疾的药，卖给白城的百姓，赚一些过冬的钱。

毕竟，人还是要吃饭的。英雄汉还能被一分钱难倒，更何况他呢？

“党参，黄芪，附子，桂枝，当归，丹参，嗯？少了一味陈皮。”

李承欢抓起挂在床头的白衣，裹紧，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阵阵咕咕声，不禁摇头苦笑。

“去买一些陈皮吧，顺便吃顿饭好了。”

当李承欢走进小酒馆的时候，小酒馆中的人还不多，只有店家一人正摆放桌椅，准备招待客人。

“怎么早啊先生。”

店家笑道，并给李承欢上了一壶浓茶和几个白面馒头，将一块带有央字的玉佩递了上来。

“昨日先生醉倒，这玉佩也掉在地上，将先生扶至客房后却忘了将玉佩也一并带上，是我糊涂了。”店家笑道，“先生还是喝不惯这燕酒啊，明明来这已经挺久了。”

“是啊，挺久了。”

李承欢摩挲着玉佩自嘲道，

“细算起来，我来这也有三年之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缘字，我竟漂泊了三年，这还真是－－可笑至极。”

店家收起笑容，

“先生可是后悔了？”

“后悔？不，正是来到了这里，才让我知道，那些朝堂之上的权贵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现在的朝堂，已经不是名士能够待的地方了。”

店家听后，又笑了起来。

“也是，这才是先生本来的样子，先生啊，听我一言，你若是还想寻缘，且去北郊。”

嗯？为什么要去北郊，而且这话说的，好像店家原本就认识自己一样。

李承欢刚想询问，只见店家已经钻进后厨，忙活去了。

罢了，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李承欢三口两口解决馒头，离开小酒馆，直奔药铺。

药铺位于白城以北，店家嘱咐的地方也是白城以北，只不过是在更北一点的北郊，两者倒是顺路。

此时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爬起来，淡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少年的白衣上，不算特别温暖。

天空中的繁星和明月尚未退去，与太阳交相辉映，倒是组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

尽管时辰尚早，已经有人开店营业，打算努力工作，度过严冬。这些都是被流放后诚心悔改，努力工作的。

顺便一提，胡亥允诺，被流放后表现良好的，可由县令举荐，回归故里。

但这不过是一个诱人的幌子罢了。

诚心悔改的人坚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要表现良好就能够回归故里，却忘记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到了暮冬，他们往往是最先被烧杀抢掠的那个。

挺过严冬的，是那些从未改变自己的坏人。

现实，就是如此悲惨。

时间并未过多久，少年已经来到药铺的门前。

怀春堂，寓意心怀天下，妙手回春。

这是个很有名的药铺，在李承欢来到白城前，就已经听说过它的名字，在各地都有分店

怀春堂由一支很有名的医药世家经营，重视人才，早年还曾招揽过李承欢，不过那时他未曾答应。

药铺中，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正整理药材，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弥漫开来。

中年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身便看到了李承欢，笑道，“这么早啊，李医，这次要点什么？”

显然，两人是熟识的。

“唔－－这次要几片陈皮。”

“这－－恐怕是不行了。”中年男子取药的手悬在空中，转身说道，“陈皮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不会吧。”

少年心生疑虑。

怀春堂是有名的大医堂，每次进的药只多不少，这陈皮又不能当粮食吃，怎么可能卖光。

“确实是卖光了，且不止是陈皮，党参，桂枝，丹参以及其他几味药也一并被买空了。”

中年男子见少年疑虑，缓缓说到，

“你也知道，白城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就是我们怀春堂，其余的药铺不是经受不住打压就是被蛮夷或是流犯掳掠而倒闭，只怕是这白城中，已经找不到这几味药了。”

李承欢越听越是心惊。

陈皮，党参，桂枝等等，这不就是治疗寒疾的药方吗？

区区一个治冻疮的药方确实没什么，但是这个药方是自己在稷下求学时所研究出来的，没人知道这个药方。

除了她！

“李医，你－－可是犯了什么病？”

中年男子不解地问到。

就在刚才，李承欢脸色发青。在他的记忆中，李承欢一直都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从未这般失态过。

话音刚落，只见李承欢猛的扑了上来。中年男子辛苦整理的药被打翻在地上。

“谁买的药，人又在何处？”李承欢质问道。

少年的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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