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章 阿伽门农今夜无眠

接上一章与15.1章，2023年3月x-1日，克什米尔事件发生前一天，藤原绘理抵达联盟前十数日，乌里扬诺夫格勒——联盟海军总医院，当地时间夜间

菲利普·康斯坦丁诺维奇·奥尔洛夫海军中将在如枕边虫鸣般轻微的嘈杂声中慢慢张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景象，是一如往日泛着不安与恐怖的素淡夜色。在松开紧握着枕下手枪握把的右手后，老人干瘪的面部瞬间划过了一丝充斥着不屑与轻蔑的哂笑，不知是为了深夜来客带来的嘈嘈切切，还是为了暴露在视野之中，已经枯瘦萎缩，被死神的镰刀染上幽邃之色的黑瘪皮肤。（此处相关伏笔见15.1章米特罗法诺夫相关内容）

数秒过去，隔音门伴着一声堪称粗暴的“嘎呀”声被一双大手毫不拖泥带水的推开，熟悉又陌生的来客与脸上同时充斥着惊惧，愤怒和歉意的医护人员同时映入了老人的眼帘。

“久违了，我的老朋友”

肩膀上扛着蓝识别色军衔的弗拉基米尔·罗曼诺夫国安会中将与一位面色冷漠的国安会中校出现在他的面前。

“您老啦，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

他迎着罗曼诺夫已经变成近乎锅底色，如同雷光隐约可见的乌云般静默的燃着怒意的铁脸继续着毫不掩饰的哂笑。

“如果您年轻上那么几十岁……啊，如您那要准备在达拉克转圈的儿女一般年纪的话，我相信您一定会为门口这几位警卫与护士对我的忠心而大动干戈。”

他细小的眼睛中如看到猎物时的饿狼般燃烧着炯炯的绿光，与他毫无生命活力的躯体完全形成了反比，就好像他生命中最后的柴薪全部被扔进了他面部的两个火炉一般。

罗曼诺夫那像是被利刃切削而成的铁面丝毫没有解冻的迹象，随着大门被身后的中校紧紧关上，他向着奥尔洛夫的床铺缓缓走了几步，随后把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放在了床头柜顶层被特意拉开的伸缩桌板上。

“是啊，我们都老了。只是但愿你的胃口比我好一些，别……”

“别因为你这身军装上散发出的腐臭味就作呕废食吗，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

他用无比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从纸袋中拿出几个黑标签鱼子酱罐头，一大块蒜烤面包与瓶装鹅肝酱的罗曼诺夫，然后以同样的眼神加上几分狞恶后凝视着他身后默不作声的中校。

“我不得不承认，您还是这样刻薄。”

罗曼诺夫轻轻叹了口气，咂着嘴向着身后的中校招了招手，示意他站上前来。

“哦，这还真算得上被称为惊喜”

奥尔洛夫打量着同样带着蓝衔的国安会中校，随后推开试图帮忙的罗曼诺夫，费力的借助枕头坐了起来，对着中校说道：

“年轻人，你是在找一位朋友还是一匹走失的驴子？说话，沉默的人，你在这漆黑的夜里寻找什么？”（注1）

“我想您早已悉知我的身份与来意，光荣的涅斯托尔”，

中校的脸上划过了一丝顺驯而温和的轻笑，与奥尔洛夫没有丝毫掩饰的不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伽门农因为希腊人的恐惧而无法入眠，而我是他最微不足道的陪衬。”

“啊哈，这可真是令人畏惧的忠诚”

奥尔洛夫的脸颊急速的抽搐了一下，随后用鼻子发出了响亮的哼声。

“看来你们这些在卢比扬卡的地下室里放虫子咬人的骷髅还没有愚蠢到忘记我的老本行，坐下吧，帕维尔·奥西波夫中校。说实话，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没想到在12年前的灾难过去这么久之后，你竟然才是个中校，这可真是一大奇事。”

………………………………

一天后，克什米尔印控区，达拉克，罗曼诺娃分队

“上校同志，再不从我这里夺回指挥权，之后可就没机会了”

在冷杉树后换弹夹的罗曼诺娃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早就不是什么上校了，再者说，你什么时候见过让护送对象担任指挥官的？”

雅科夫列夫耸着胡子着打趣到。

她笑了笑，随后又冷下脸来看着远方那些莫名其妙的尸堆。

又一波黑色的涌潮在金属风暴构成的大堤前被撕成了碎片，但他们明显不会就此作罢。

罗曼诺娃招了招手，几名资深的高级士官迅速围在了她和老雅科夫列夫身边。

“我们不能继续这该死的对射”

她皱起眉头敲了敲腕本液晶屏上地图。

“目前我们的位置在视野最开阔，植被最稀疏的山脊中段，他们看来是吃定了我们会在这个位置等待接应，所以才不惜以这种最愚蠢的方式来压迫我们的防线。现在，我们没法从他们的战术动作和装备来判断这些人的来历，但我们不能赌他们和本地驻军不存在什么协议，只能总结下最基本的已知信息然后想办法动起来——最早的接触位置在10公里开外，与我们当前位置有多条植被比较密集的小路连接的山体背风坡处度假别墅，现在，我们需要找一条比窝在原地等死更好的方案。”

她很平静的总结了一下情况，用雪原般淡漠而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低头沉吟的部下们与老雅科夫列夫。

“现在阵地前的地雷带是在他们预设的雷场基础上再敷设的，他们看来早就知道我要逃走，所以才在这个轻型直升机最容易着降的位置设置了雷场，想要堵住我的撤离路线。”

老雅科夫列夫从一名军士手中接过了军用PAD，指了指自己的度假别墅和现在众人设防的山脊中段。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从别墅到这里的路不止一条，刚才我们汇合的位置在道路中段，然后在来这里的路上兜了一圈，通过山体的中部，沿着最北侧向下通向别墅的溪谷一路上行到山顶，歼灭了他们的尖兵后再向下抵达了当前位置。”

罗曼诺娃补充道。

“那就意味着他们现在能把所有人手集中起来的原因是没有派出额外的搜索队在通向这里的其他道路与目前理应在他们占领下的别墅设防……头儿，您不会是想原路返回，在中部找块平坦的地方等空勤分队接应吧？”

皱了皱眉，在一旁盯着腕本的梅尔尼科夫准尉抬起头来，盯着罗曼诺娃问道。

“到目前为止，为了不完全暴露我们的火力和人员配置，我们可是一次反突击都没有进行过。”

罗曼诺娃没有立刻回答梅尔尼科夫的猜想，而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提出了一条新的现状总结，然后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看了看几位咬紧嘴唇的部下。

看着脸上划过一丝冷笑的罗曼诺娃，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的普罗科菲耶夫准尉心中响起了“咯噔”一声——作为分队里在罗曼诺娃麾下时间最长的资深队员，他对这位女士太了解了。

“头儿，您的意思是……分兵把他们引到中部绕圈，然后在半路把他们拦腰砍断？”

如一块巨岩般半蹲着的哥萨克壮汉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突然容光焕发的罗曼诺娃。

“不……分兵可以考虑，但是我们不在半路动手，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所以……”

她带着满意的目光扫了一眼几名恍然大悟，兴奋的觑着几个大型战术背囊的部下，带着一股狠劲说道：

“我们可是海军步兵！等到这些蠢货用尸体把雷场趟完后，我们就把重火力拉出来进行一次反突击。留下一个小队在这里和他们在林子里折返跑，主力跟着我顺溪谷直接下去，我们回到别墅踹烂他们的屁股，然后引导空军接应分队扔温压弹清场走人！”

……………………

抛洒着血肉残渣的猩红雨雾再度于雷场当中降临，随着罗曼诺娃的怒吼，如巨石般的哥萨克壮汉为AGS-30自动榴弹发射器卡上了弹鼓，死神挥舞的赤色镰刀随即降临，快速发射的枪榴弹在与树枝和树冠的亲密接触中炸成一片，绽放在头顶的破片如一场毫无死角的死亡之雨瞬间翩然落下。数秒之后，随着如炒豆般疯狂尖鸣着的尼科诺夫突击步枪咏唱到了这曲地狱乐章名为“血肉横飞”的副歌部分，这片才冷清了片刻的森林又一次如沸腾的大汽锅般陷入了喧嚣。

“上，上，上！交叉掩护，机枪组压制火力”

夜视仪里四处摇曳着鬼魅般的敌影，茂密的灌木和丛生米努草后，一支支AN-94R突击步枪如地狱恶犬般喷吐着火焰，但和刚才的明显不同的是，伞兵用特种型PKP甚至是通过特种腰部托架携行的NSV也随着劈头盖脑的子弹加入了战团，苍翠的针叶和碎乱的树枝伴着子弹撞击障碍物的火花四处飞舞，双冲程弹与可以轻松把人骨砸成碎渣的钴铜弹随着海军步兵们精准的长点射制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被捂在这种弹雨里，这种糟糕的感觉足以让人发疯了。

“乌拉！！”

带着残暴快意的咆哮在瞬间撕裂了直到刚才还牢牢掌握在机械美感之中的喧嚣，在罗曼诺娃的命令下，一种全新的秩序在混乱中飞速的成了形。面对着在冲锋中忽然被反突击迎头暴打的对手，怒意澎湃的北极熊们以与身材完全不相称的灵活展开了一场猎杀，彻彻底底的将这片度假胜地变为了血腥的屠场

“手雷！”

迈着小碎步快速发动反突击的十多名壮汉和罗曼诺娃怒吼着甩出了密如暴雨的RGN和RGO手雷，看了看自己手下这帮跪姿都能把铁壳的老式F1手雷扔出30米的军爷，一脸苦笑的罗曼诺娃将身体重心前倾，如短跑冲刺般打着3发点，借助手雷爆炸产生的烟雾冲过了对方可能构筑的火力封锁区，顺便把面前的一切障碍——无论是现在变成碎肉的敌人还是树枝——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抬枪把一个傻站着的幸存者打了个脑浆迸裂，紧接着是身后两声的闷响，还未来得及换上弹链盒，某位在弹雨中幸存的MK48射手就扑到在了他心爱的机枪上，KSVK狙击步枪发射的12.7×108高精度弹直接在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天窗，血液与被重弹搅碎的肌肉组织滴落在尚未冷却的枪管上，发出了嘶嘶的响声，混合着古怪烤肉味道的焦臭热气伴着这死神狰狞的嗤笑，终于使这部林间的死亡戏剧上演了正式开幕前最后的疯狂……

………………

“报告伤情”

“4号安全”，“5号安全”，“狙击1安全”……

随着确认完全队无伤亡，松了一口气的罗曼诺娃已经从前出检查尸体的两个队员手里接过了装着12个10毫升EDTA抗凝采血管的密封卡板，随即向接应部队发出了一道猝发密电。

带着浆果芳香和血腥气的夜风翩然吹过，就在下一个瞬间，璀璨的流星在罗曼诺娃的注视下划过了镶满乱琼碎玉的夜幕，直到这时候，想要祈祷的她才感受到水貂皮防寒服里的十字架已经被汗水牢牢粘在了皮肤上。

“祝你们好运，”

罗曼诺娃向拖后小队的队员们飞了个潇洒的军礼。

“从这里到别墅的距离大概是十公里，按老一套和他们兜圈子就行，一旦情况有变，阿拉木图方面会直接派遣第二组空勤分队与你们单独联系，届时在本地的特工会通过走私通道接应你们。”

梅尔尼科夫据枪点了点头，和几名队员们庄重的回了个礼，随后四散开来，踏着遍身黑衣的尸体消失在了浓黑的克什米尔山林中。

………………

事实证明，罗曼诺娃小队的猜测毫无问题，这帮劫持者空有不一般的兵力，但似乎欠缺与之相配的脑容量，随着海军步兵们兵分两路直接放弃了原有的环形防御阵地，在原地集中兵力，抱持添油战术不放的劫持者们在遭遇凶猛的反突击后完全无法及时组织起反扑，加之之前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山脊中段，罗曼诺娃分队通过其他道路撤退的可能也被他们完全忽视了——若是按照常理，这种选择并非匪夷所思，毕竟山体中部并不适合飞机起降，通过山体中部再由溪谷绕行抵达别墅区又太过浪费时间，毕竟没有人会冒着遭遇空袭的风险在他国领土上呆到天亮。

但是，当你的对手是海军步兵时，这一切猜想便大错特错。如果说要寻找一支能够在任何水域通过使用大型背囊携行的小型充气机动艇进行快速机动的部队，那么联盟海军步兵们绝对是当仁不让的首选，在普通人眼中，对作为联盟武装力量全球部署急先锋与战略机动部队的海军步兵抱持着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标志性的海魂衫与黑色贝雷帽。

但是如果把这个问题交给几个大国的特种部队指挥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种如玩具一般灵巧的自动充气机动艇和同样便利，能被那些可畏的两栖作战专家们装进背囊携行的迷你微声发动机。

而罗曼诺娃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年少时的努力能够使自己成为海军步兵的一员，利用这种机动利器，分队的主力在夜色中快速顺流而下，直奔度假别墅而去。而在山脊中部的针叶林中，眼看着大股敌人消隐无踪的劫持者们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便在梅尔尼科夫小队如水银泻地般华丽，隐秘，流畅而致命的渗透攻势中倒了大霉。

以两到三人为一组，如林中精灵般擅长高山林地，沼泽与雨林渗透作战的海军步兵们不断蚕食着敌方尖兵和继续以侦查队形拉开散兵线的追踪者，尽管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依靠设置巧妙的陷阱，海军步兵们在偷袭对方尖兵后立刻回收，不断重复这一过程的同时向着被打散的敌人可能选择的逃窜方向持续前出袭扰，然后与包抄的“侧击手”们一同包出一个又一个圆满的大饺子——当罗曼诺娃从另一路抵达度假别墅时，对于特种作战而言数量绝对不少的劫持者们已经在沮丧，恐惧与愤怒中被神出鬼没的倒三角伏击火力在一次次从伪装阵地的暴起中化为了一串串的尸体……

注1及标题注：《伊利亚特》中的内容，阿伽门农在阿喀琉斯负气出走后由于赫克托耳的勇武而无比忧愁，在派往阿喀琉斯处央求其回归的特使带回坏消息后，阿伽门农一夜无眠，于是便夜访涅斯托耳，令老英雄与自己一同巡夜。注1内容是涅斯托耳对阿伽门农说的话。此事件发生于希腊人的第二次溃败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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