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出逃之夜

维拉花了很长时间，才想出逃跑的方法。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头脑聪明的人。所以，对这个计划，她并不是很有信心。

在她的预想中，要逃出去，需要做到三件事：

第一步，给地牢入口处的守卫喝下掺有安眠药的酒。

第二步，带着菲儿溜出地牢，前往庭院。

第三步，躲进一辆即将离开城堡的马车，直到黎明时分，马车启程。

每个星期三，那辆马车都会前往城镇，购买物资。所以，计划必须在那一天，接近黎明的时刻进行。

唯一的问题是，缠在菲儿脖子上的铁链，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开。

不过，菲儿却一点也不担心。

“没关系，我有办法。到时候，你带一把斧子来。”她说。

斧子？打算用来做什么呢？维拉充满疑惑。难道是用来砍断铁链吗？可是铁链那么粗，凭自己的力量是肯定不行。而菲儿比自己更加柔弱……

但是，看着菲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维拉还是决定相信她。

那就按照这个计划来吧。

维拉溜进储藏室，偷偷拿了一点魔女的安眠药。然后，她去厨房里找了一瓶酒，又藏起一把劈柴用的斧头。

没人察觉到她的这些小动作。

很快，午夜的钟声敲响。

星期三到了。

维拉端着木盆，走向地牢的入口。

斧头藏在木盆里，被毛巾盖得严严实实。上面，则放着她提前准备好的，混有安眠药的酒。

“晚、晚上好呀，守卫小姐。值夜辛苦啦。”

维拉尽可能地掩饰着紧张。

今晚的守卫，是一个比男人还高大的女人。脸上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她的眼睛扫了扫维拉手里的木盆，回答道：

“又要去给那个女孩洗身体吗？都这么晚了……”

“嗯。今、今天一直在厨房帮忙，到现在才有时间呢……啊，对了。晚宴上剩下一瓶酒，我在想，守卫小姐要不要喝……”

守卫看起来挺高兴，毫不迟疑地接过瓶子。

猛灌了一口酒之后，她说：“我说你呀，今天来的时机有点……”

但是，话还没说完，守卫便倚着墙壁，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安眠药的效果很强。

第一步，成功了。

舒了一口气之后，维拉朝着地牢的尽头一路小跑。

顺利的开局，让她精神振奋起来。今天，一定能够成功逃走的！她心想。

然而，事情并不会那么顺利。

随着她逐渐靠近菲儿所在的牢房，一种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那是鞭子抽打着肉体的声音。

牢门敞开着。

今晚，腥红魔女又来了。

这一出乎意料的情况，让维拉不自觉松开了手。木盆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是谁？”

魔女停止了抽打，向牢房外张望。

维拉慌慌张张弯下腰，捡起木盆，用毛巾重新把露出来的斧头盖好。

“原来是你，”魔女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进来吧。”

维拉低着头进入牢房，站在墙边。

她的脑袋嗡嗡乱响。

怎么办？要放弃吗？不，不行。外面的守卫睡着了，等魔女离开的时候，一定会被发现的……

魔女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维拉。

“每次，当我鞭打这女孩的时候，你的表情都很有趣呢。”魔女说，“就那么喜欢她吗？要不，你今后也永远待着这间牢房里，跟她做个伴好了。”

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

鞭打重新开始了。一下，两下，三下。毫不留情地抽在菲儿那柔弱的身体上。

菲儿咬紧牙关，闷哼着。

维拉的心在滴血。

她咬紧双唇，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愤怒。

做点什么，维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最渴望的东西，不就是家人吗？在那些哭泣的夜晚，在冰冷的石屋里，你不是每天都在祈祷吗？现在，你已经拥有家人了。她是你的妹妹，不是吗？

必须保护好家人！

嘴唇被咬破了。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维拉抽出藏在木盆里的斧子。

毫不犹豫地，朝魔女的后背砍去！

腥红魔女的法力十分高强。人们说，她可以轻易屠戮一整个城镇，摧毁由数万名骑士组成的军队。但即使是她，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遭遇偷袭，也一样会受到重创。

斧头在魔女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踉跄着转过身来。

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上，皱纹一条接一条地浮现出来。白皙光洁的皮肤，转眼间黯淡、松垮起来。火红的头发，也成了苍白枯槁的模样。

原本美艳非凡的外表，突然间变得丑陋、衰老。

看着维拉震惊的表情，魔女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她惊慌失措地捂住面孔，带着哭腔大叫起来：

“不，不是的……不要看我！我不是这个样子！”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

狰狞的脸上凶相毕露，语气里透着冷酷：

“既然被看到了，就不能让你活着……”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撞上维拉的胸口。她腾空而起，狠狠摔在墙上。斧子也脱手飞了出去。

魔女飞快地掐住维拉的脖子。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肤。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通过眼睛的余光，维拉看到，菲儿正在试图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斧子。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而斧柄却刚刚好，就在她的指尖之外，只差一点就能触及的地方。

菲儿努力地向前伸展手臂。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却是足以令人绝望的距离。

她用尽全力，与束缚着她的锁链对抗着，满脸通红。锁链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肤，看起来就快要把她那脆弱的脖颈勒断……

够到了！

菲儿那小小的身体，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第一击。铁链被斩断。

第二击。魔女那只正扼住维拉的手臂，整个飞了出去。

第三击。正中魔女的胸口。

倒地的魔女还来不及发出哀嚎，菲儿的斧头就砸向了她的喉咙。

攻击无法停止。哪怕鲜血溅满全身，四壁都被染成红色。

眼前的敌人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碎块。但是菲儿还在嘶吼着，将手里的斧头一次又一次的砸下去。

因为她还没有杀死魔女。

无论她怎么切，怎么砍，那些肉块都不会失去生命力。它们蠕动着，彼此靠近，然后缓慢地拼合在一起。

“够了，菲儿，够了！”维拉哭泣着，从背后抱住她。

菲儿恢复了理智。

她瘫倒在地，手脚彻底失去力气。

“就算杀不死这个魔女，但短时间内她也无法恢复了。”菲儿气喘吁吁，“我们走吧……你可以背着我吗，维拉？”

维拉抹掉眼泪，点点头。

黎明将近了。

城堡里的女仆，以及那些没在值夜的卫兵们，都还在熟睡。

地牢太深了，无论是惨叫，还是战斗时的金属撞击声，都传不到外面。

维拉背着菲儿，小心翼翼地绕过所有守卫，从厨房的后门来到庭院。她们按计划，躲到即将驶离城堡的马车里。

菲儿气若游丝。

“对不起，维拉……因为魔女的诅咒，我的体力和精神都变得很差。这次，‘狂暴’状态持续得太久，消耗了太多力气……说不定，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胡说！”维拉紧紧握住她的手。

“好啦，知道了……我会努力让自己别死掉的……”菲儿露出微笑，“有点累了，我可以睡一会吗？”

维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我保证，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于是，菲儿安心的睡着了。

黎明时分，马车启程。

沿着颠簸的道路，驶过农田，驶过村庄。直到抵达“东部森林”的边缘，车夫才停下来稍作歇息。趁着这个时机，维拉背着的菲儿，悄悄离开马车，走进森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洒在维拉身上。

菲儿仍然在沉睡。

“已经顺利逃出来啦，菲儿。今后，我们就可以作为一家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了哦。”

她开心的说着，满心憧憬。

再也不用羡慕那些美满的家庭。现在，她也有妹妹了。

她们将一起欢笑，一起吃饭。

彼此守护，彼此相爱。

一定会幸福得受不了吧。

然而，维拉并不知道：她所认识的菲儿，已经离开了。

虽然呼吸还在，心跳也没有停止，但在某一个时刻，她的灵魂已经死去。

这个纤弱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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