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少女

中午的下课铃声突然响起，就在所有同学都吵吵闹闹的准备同几个相熟的好友去食堂吃饭时，董轻侯默默拿起了上午的那张语文试卷，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请，走向了与所有同学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个骄傲的少年必须向老师证明，自己是对的！否则他是绝对吃不下今天的午饭。

在去到办公楼的路上，同样有不少老师正从办公室出来走去食堂吃午饭。但凡是遇着认识的老师，董轻侯都恭恭敬敬地屈身喊上一声老师好，然后在老师们的一双双赞誉的目光中走向了四号办公室。

办公室刚有不少老师出去，门并没有关上，但董轻侯还是敲了一下，道声报告再进到办公室里。

此时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多少老师还留在里面，董轻侯四处张望了一眼，便很快找到了被好几摞试卷给包围住的那个鹤发老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捏着手中的试卷径直向老人走了过去。

老人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少年，却没有抬头看他，仍旧在埋头批改手底下的试卷。等了片刻，老人没有听到少年打断自己，便主动开口道：“你来了。”

董轻侯曲下身子，恭敬地应了声“嗯！”

“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不想打扰到老师批改试卷，正准备等老师改完手上的试卷再说话呢。”

“呵呵，行啊，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老人停下了手中的钢笔，将手下的试卷整理收拾到了一摞批改好了的试卷上，然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少年，和蔼地笑了笑：“不过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没错吗？”

董轻侯看着老人和蔼的笑容，心中突然有些犹豫，但眼神却依旧坚定：

“是的，我觉得从这个角度来分析文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老师说过，回答阅读理解题，只要有理可依即可，所以我觉得我这题应该是对的！”

“若是老师执意认为你的答案是错的呢？”

“为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我觉得它是错的呢？”

“老师不说理由的话，那我还是会认为它是对的。”

“呵呵，你这孩子执念也是够深的呢，既然要理由，我就跟你说一下吧。”面对少年的执着，老人并没有生出一点愠色，反而笑得更加和蔼了，指着少年手中的试卷，认真地向少年解释道：

“如果依你所说的，这里从哲学的角度思考的话，那就不应该将思想局限在作者的那段人生上，哲学思考的是真理，是适用于所有人的人生乃至整个人类的历史的普世真理。所以你这里要回答的，不是应该是作者对那一段经历的思考，而是对于整个人类发展历程的思考，作者所要探究的的问题不是自己的未来如何，而是整个人类的历史和思想会将整个人类的未来导向何处！如果只是想思考自己的未来，作者写到这里的时候就不应该……现在，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吧？”

老人讲解完着一段，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拿起了桌上那杯有些破旧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里面冒出的热气，温吞地抿一口茶水。

董轻侯明白老师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在给自己思考时间，所以自己也在拼命消化老师方才的那段话。当想明白这一段的内涵之后，董轻侯便彻底被眼前这位老人深邃的思想所折服，这就是境界和格局上的差距！

“多谢老师的讲解，学生明白了，是学生眼界还不够开阔。”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是比你们多活了几年而已。老实说，你先前其实对老师我并没有多少敬重吧，所以现在也就别表现那么恭敬了，还是用平常的态度跟老师说话吧。”

老人看到少年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上一位在他面前低下头的那个人，只是这个低头，老人等了不过两三个小时，而上一个低头，却等了整整五年。

董轻侯抬起头来，发现老人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事情，嘴角竟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老师？”

“嗯，抱歉，人老了，触景生情便忍不住回忆。”

回忆被突然打断，老人又看向了面前这少年，心里突然想到些事情，看向少年的目光又多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没事，如果没什么事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去食堂估计也吃不着什么了，还是跟老师一起去公寓吃饭吧，顺便呢，有些话，老师还想跟你再聊一下。”

对于老师的邀请，董轻侯不禁有些困惑，这个时候去食堂确实是晚了些，但菜应该还是有不少的，这个老师在学校这么久，肯定是知道这点的。老师的重点，恐怕是那些要跟自己聊聊的话，也不知这位才见过自己没几面的老师能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董轻侯点点头，答应了老人，随后便跟着老人一起去了办公楼旁的教师公寓。

进到公寓里，老人便让董轻侯随便找在客厅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则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蔬菜，走到了客厅一旁的灶台边做起了饭菜。

看着老师忙活着午饭，自己却在一旁干坐着，这让董轻侯有些坐立不安。

“老师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稍等一下就好了。”

老师的回答很随意，却足够让董轻侯稍微安心了一点。

“老师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自从我爱人十年前因病去世，我就一直一个人住着，这些年来早就习惯了。”

“老师一个人生活，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吗？”

“不方便肯定是会有的，不过这周围的老师届时也会来帮我，一般都不成什么问题。”

……

老师一边答着董轻侯的话，一边在灶台边做着眼前的午餐，很快便端着两盘家常小菜到了餐桌：“过来尝尝老师的手艺吧！”

“嗯。”

董轻侯没有跟老师客气，听到老师招呼便直接坐到餐桌边，只是此时，他心中的疑惑还没有解开。

“老师，您不是说有些话要跟我聊聊。”

“还是叫我陈老吧，我不过教了你两节课，就还是不以老师自居了，而且喊老师就太疏远了。至于我要跟你说的事，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嗯，知道了。”

……

“第一次跟你说话的时候，我便发现你跟其他学生都不太一样。其他学生上来，都是带着谦虚谨慎的态度来请教的，而你，却是带着不卑不亢的眼神来跟我争辩。虽然话语间尽是客气，但其实你心里，是根本不服我这个老师的批改吧。”

“让陈老见笑了。”

“呵呵，我也没说你这样有什么问题啊，年轻人心气高傲点很好，有傲气的人才能在这俗世之间看到自己方向。说一下，你将来要做个什么样的人啊？”

“有钱人！”

董轻侯这坚定有力的回答，让这陈老差点当场石化，才夹起的菜硬是顿了好一会儿才添到碗中。本想说他这样的人才能跳脱出俗世之外，却怎料他的回答竟是如此的俗气至极，陈老也是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果然还是不太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马上也快毕业了，我很欣赏你的傲气，所以想推荐一个老师给你，你以后就去她那里读书吧。”

“谁啊？”

“你的一位师姐，一个跟你同样骄傲的人，哦不，是一个比你还要骄傲的人！

距离我第一次遇到她已经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比你还小，但心气却比你还要高。性格早熟的她根本就不屑与同班同学一起嬉戏，每天就只会埋头苦读。她那时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那岂不就是书呆子了？”

“呵呵，不一样的，她可不是范进、孔乙己之流，她从很早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成为一代女文豪！并将民国才女林徽因视作自己的偶像。”

“说得这么厉害，那她有骄傲的资本吗？”

“当年高考，她是语文和文科成绩是全省第一！”

“这么厉害，那她之后是去的清华还是北大啊？”

“都不是，她去了西南大学。”

“语文和文科不是都第一了，怎么才西南大学呢？”

“呵呵，还不是因为她太骄傲了。唉，这么跟你说吧，当年高考，她的文科成绩和语文成绩，距离满分只差了三分。但是她的数学却只是堪堪及格而已，而英语，更是才六十几分。”

“为什么啊？”

“因为她认为数学对自己成为文豪并没有太多帮助，平时根本不怎么学，能及格也是当初突击学习的结果。至于英语，就更让人无奈了，这一门她是直接相当于没学，只有平时偶尔翻一翻英语书，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她那个英语老师。你说说，她的心气，与你相比如何啊？”

“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论骄傲，我还确实不如她。只是不知道，除了学习，她其他时候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其他时候？呵呵，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啊。因为不满意学校补课，就带着举报信亲自跑到教育局把自己母校给举报了，上课时觉得老师讲得不对，便振振有词地跟老师在课堂上辩论起来。”

“陈老啊，那个老师，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咳咳，确实，是我，但也不只是我，这一点，她对所以老师都是一视同仁的。再说回她吧，即使是上了大学，心性也该成熟一点了，遇到的也都是学术界有些名气的学者，本以为她会就此收敛一点。可她啊，还是收不住那骄傲的性子！但凡是觉得老师讲得不对，她还是会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跟老师辩论起来，哪怕对方是当地作家协会的会长！甚至啊，大二的时候，她觉得学校的一些制度有问题，跟老师申述无果之后，直接就领着一批学生在学校里游行抗议，甚至还把她们院长给堵在办公室里。”

“这……是个人物啊，那她叫什么名字啊？”

“方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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