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丈高塔上一跃而下的白色身躯,被纤长的裙幔包裹着,犹如一只轻薄的纸鸢。镶着金边的绫罗笔直得向上飞扬,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死亡……吗?否则为什么辽阔的天空会变得如此凄凉?
然而她却没有就此摔得粉身碎骨,一只巨大的周身放射着黑亮的光芒的苍鹰破空而来,锐利的眼光一闪而过,苍鹰准确地接住了她,平稳地再次上升。
她睁开紧闭着的双眼,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用欣喜的声音说道:“辉夜,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
苍鹰不断上升着飞行的高度,已经超越了白塔的塔顶。缭绕在脸庞的是和煦的微风,身着华服的少女跪坐在苍鹰的脊背上,俯瞰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广阔视野,感到身心皆醉。
“这真是太美妙了,”她俯下身去,将脸颊紧贴在苍鹰脊背处闪亮的黑羽上,“辉夜,我好开心,我一定是你唯一载过的人,对吗?”
他们所处的海拔仍然在不断上升。公主见辉夜没有回答,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鹰首,不觉收起了方才一脸幸福的笑容。她坐起身体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白塔,觉得它就像一座冰冷而空旷的华丽鸟笼。
“带我走吧,辉夜。”她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说道,“带我离开这个囚禁着我的牢笼,我们飞得越远越好,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金色的光辉渡在了少女枯瘦的身上,脸上,让她原本浅褐色的头发和睫毛泛起金黄,变得透明。久违的阳光普照着王朝的大地,苍鹰载着她穿过薄薄的云层,来到一朵白云上端。
俯首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从甲子门到癸亥门,天朝大内分为阴阳两大片,那是按照天干地支,八卦五行,洛书河图的天地之象建成。
以正中土环为中心,雪白的宫峨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那便是百官朝拜,天王理政的地方。它北有镜水门,东西有左右宗居门,左右朋居门,向南是荧惑门,每座都有直指银河的气魄;那是水蛰宫,每年的冬月冬至前,三公丞相的治事之所,藏着千万卷书册;那是西方金殳殿,内有数不尽的刀戎兵器,金戈铁马,储蓄着足以应对十年之战的大量军火,每年季秋秋分时天王便要亲审大练兵,负责的便是太尉大司马;那是紫仪殿,友寰殿,集英殿,皇宸殿,景和楼……
那是正寝庚午殿,位居南方,东西有左右睿宁门,那是顷明殿、庆云殿、福鸾殿,晖凝殿后是晖城宫;那是长成阁,龙图阁,宝鼎阁,那是天文司,那是天章苑,那是后苑,放生池中游曳着成千上万条红色的鲤鱼,莲叶已经开始凋零……
再向外看,南有朱雀门,礼乐们,康门,北有青龙门,浮腾们,跃门,东有白虎门,淮门,乐门,西有玄武门,生门,姚水河,粼河,卞河如龙贯穿城内外,满城都是绿树,满河都是碧波,整个王朝如同一幅巨大的锦绣山河图披挂于天地之间。
再往远看,延绵不断的绿色一直隐没入深郁的山谷,曲折数里,才能隐约见到王城脚下的乾天。
“这些全部都是王的领土。”苍鹰不禁出声道,虽然它的喙并没有开合。
“不,这些不久之后也都会成为父亲大人的土地。”
“什么意思,渊宙要篡位吗?”
“别说得这么失礼嘛,天下土地唯有能者居之,父亲大人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见苍鹰没有答话,少女再次将头贴近苍鹰的脊背,用着极其轻柔的语气安抚道:“辉夜,你娶我好不好,这样你就是未来的王,将来这片土地都会成为你的……”
多么富有心机擅长权变的女人!刚刚还口口声声要与自己隐居田野,这会又想要以权位作为诱饵让自己待在她的身边。辉夜在心里暗暗皱眉,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彻底打破她的幻想。
“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卢洲政权动荡,安定古乐教众的人心是当务之急,神道会内部也矛盾不断,以渊宙这般老练精明的人,不论如何也该知道现在并不是谋权篡位的大好时机。”
少女听言,不禁得意的轻哼一声,“的确。不过,父亲大人却正好以此为契机,先平卢洲,后得天下。”
“你说渊宙要向卢洲发兵?怎么可能,虽然卢洲邪教肆虐,然而表面却依然与王朝修好,也向神道会俯首称臣,一团和气。若是此时突然派兵,刀戈相向,岂不是师出无名必自败吗?”
“你不知道吧?父亲大人早就为此派了引火线向卢洲去了,不出半月,剿灭邪教的战事就要起了,父亲大人平定天下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引火线,你说的……难道是!”苍鹰的紫眸突然闪过一道犀利的寒光,仿佛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连坐在鹰背上的少女也被它突然散发出的气魄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鹰头掉转方向,苍鹰如同脱弦的箭一般向下扎了过去,鹰喙刺破天空,少女还没来得及尖叫便已被放回了白塔的顶阁。飓风袭过,黑色的影子眨眼间已向着天殿的方向划去。
少女看着辉夜远去的身影,懊悔得跳脚。她对着身边围上前来的宫女一顿痛骂,简直要气得流下泪来。
※※※
辉夜赶到雨笙轩的时候,晚朝刚散,殿生们正三五结队地向外走。辉夜躲在暗处找了半天,终于闪了出来挡在最后一个出门的午裳面前。
“喂,看到那个银头发的小鬼了吗?”
“首席大人。”午裳弯身行了个礼,接着换上了一幅好笑的表情。“您是说朴秋吗?咦,大家都以为你们关系很差,想不到首席还会关心那个家伙呀?”
辉夜的眼色一凛,午裳立刻收敛起来。
“没有见到。听说他从道皇大人那里接了任务,已经离开朝廷了。”
“果然吗……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
“昨天晚朝时人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首席大人,您也知道殿生之间是不准互相泄露任务内容的。”
辉夜心里一寒。没有错了,能力平平的朴秋竟然会被召为殿生,而且还是在这种朝廷不安的多事之秋,自己早该想到渊宙的用心了。他愤怒地转身,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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