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蛮荒大陆？ II

朴秋惊诧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有人在奏乐。那音乐充满激情，同朴秋以前在乾天所听到的礼乐完全不同。远处也有几名衣着光鲜的女子踏着那音乐的节拍随性地跳着舞，她们的舞姿桀骜不羁，然而比起自己在乾天所见到的宫廷舞蹈，却别有一种引人入胜的撩人美感，就像燃烧的火焰。这就是惑蛊月吗……总觉得，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朴秋在心里思索道。然而这些都不是朴秋现下最关心的问题。在这片熙攘活泼的校园里，他专心地观察起眼前每个人的体格、举止和神态，暗暗将惑蛊月学员们的特征铭记在心。他想要尽快通过得到的信息分析出这里每个人的身手和道行，同时在脑海中飞快地盘算起与每个人交手的胜算。

* * *

半个时辰前，朴秋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古乐教继任人培养组织惑蛊月学院的所在地——陈努卢洲首郡的笛邬县。

卢洲位于国境东北，一直以来都被认作是北荒蛮夷之地，如今州牧灸蛰拒绝接受神道会的控制，在自己管辖的州内传扬邪教，企图反叛，他带领的古乐教则是由一群信奉蛊术，叛离道术，整天捉神弄鬼，降头炼虫的危险人物组成的组织。至于它的继任人培养组织惑蛊月学院，就更是聚集了一些气场阴森，不知道会随时使出些什么阴邪伎俩的古怪少年们——这些便是朴秋所知的关于自己这次任务的全部信息了。总之，他必须小心又小心，才能博取惑蛊月的信任，最终除掉里面的一个成员回去交差。一切都是为了箴土爷爷，无论如何不能有什么差错。朴秋在心里祈祷着。

“什么绝对不能有差错呢？远方到来的客人。”

朴秋听了心里一惊，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只见一个一袭白袍，戴着眼镜，手持古怪书籍的人站在那里，让人不禁联想到神堂人员一类的词藻。虽然装束颇显成熟，然而仔细看时，却能发现那人的年龄和朴秋其实不相上下，只不过神态举止甚是老成罢了。

“什，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哈哈。”

怎么回事，太巧了，那个少年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不是真的吧，怎么可能。朴秋有些心慌，他环顾四周，灼眼的阳光在空气中折射着，将沙滩染成金色，海浪不时向岸边打来，碎成无数朵银白的浪花。左边不远的地方生满了大叶木本生的绿色植物，除去烦躁的心情不算，这里真说得上是个美丽的地方。只要穿过那片植被再过不远就是惑蛊月的驻地了，然而朴秋此刻并没有心思去想那些，眼前怪异服装的人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很不安吗？心里乱成一团麻了呢。”

令人不快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朴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妥协。“确实呢……心里的想法被你猜中了有些吃惊。你，莫非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人终于将目光自那本书籍上移开，啪得一声合起拿在手里。那是一本十分醒目的书，书皮很厚，陈旧的封面上镌刻着复杂而精致的纹饰，四角镶着金边，散发出令人神往的古老气息。

“读心术罢了。学了这么久的心学，掌握这点本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傲人的事情。”那人推了推眼睛，朝朴秋露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笑容：“你是朴秋对吗？我是负责迎接你的学员昆成——欢迎来到惑蛊月。”

就这样，朴秋在昆成的引导下进入了惑蛊月学员们聚集的地方。

* * *

这里真的是个不同的地方。朴秋甚至感到自己以前对于“道”的常识的认知在这里完全不起作用。由于昆成就在身边，于是朴秋只有边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此次任务的内容，边开始打量起身边的人物们。

刚进学园，便有一名带着黑毡帽、穿着花哨地坐在路边的男子声言要为朴秋占卜，朴秋问时，他却矢口否认自己是卜师。他的卜筮方法也很奇怪，既不是用铜钱也不是用蓍草，而是各种的卡牌，那似乎是将功注入了一堆印着精美图画的卡片中，使得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思想一般悬浮在空中变换错位，接着朴秋选择一张，剩余的卡牌就像是脱了线的木偶一般掉落下来，起卦就算是完毕了。

“卡牌是有生命的。欢迎你，朴秋。”男子起身道，随即打量了一下陪在朴秋身边的昆成。“是你负责接待？看来你们的首领美呈叙还在下落不明啊。”

“是的，柴风老师。”昆成答道。

“他还真是一贯得让人无法省心呢。”柴风有些无奈地笑道。

行礼告别后，朴秋与昆成二人继续向学园内走去。

“柴风老师是卜师，从名称上讲，应该叫做‘占星师’更为准确。”昆成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解说道。“老师们和我们不一样，是古乐教的人，也就是说，是灸蛰大人的直系部下。当然，也兼职我们学习的导师便是了。”

古乐教的人？……也就是说，不是惑蛊月的学员，因此便不能当作是任务的对象。意识到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朴秋立刻警觉地看向昆成，然而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怀疑的反应。这样看来，并不是自己的想法时时都会被昆成听到么？朴秋暗暗松了口气。

再往前走，便是学园中心的位置。除了奏乐与跳舞的人们，还有不少年轻的面孔正三五成群地在这里嬉戏。大致扫过学园中心的众多人影后，朴秋将视线的焦点落在了院子角落里的一名学员身上。之所以会注意，是因为那是一个望之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个少年。能行，如果是那样瘦小的对手的话，也许就能不怎么困难地将其暗杀。朴秋有些紧张地想到，于是他暗暗抚了抚藏于胸前的匕首，在昆成的陪伴下向着那少年的方位走去。离得近了，便看到那少年一身独特的麻衣装扮，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槐树下的阴影之中。他衣摆下端不对称的斜式剪裁令他苍白的两腿一高一低地裸露在空气里，直至没入一双皮质的及膝长靴。

“你好，我是朴秋。”朴秋上前微笑着打招呼道。那少年投来的目光似乎并不怎么友善，甚至有些冰冷。他高高竖起的领子遮住了大半张过于泛白的脸，那单薄而有些阴森的身影不禁给人一种若是在阳光下晒久了也许就会消失的错觉。

“太没礼貌了，修。这位是神道会派来交流的友好殿生。快打招呼。”见少年没有反应，昆成斥责道。

听了昆成的介绍，少年的眼神中似乎稍微泛起了光亮。“你好。”他慢慢伸出右手。握手时，朴秋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佩戴了一枚外形并不起眼的铁质戒指。

“刚才失礼了。这位是能和鬼魂打交道的阴阳师，修。”昆成介绍道。

“啊，就是那种特别的驭术……”朴秋不觉开口道。

“不，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元神。我的本领是自己练就而来，并不像你们中州人那样是先天就有的。”修反驳道。

朴秋只得苦笑。

“抱歉，修不怎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与修分别后，昆成连忙赔礼道。

“啊，没关系，怎么说呢，真的是一个很难不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朴秋道。

话虽如此，然而朴秋心里却已暗暗将修锁为行动目标。与鬼魂为伍，又是个不惹人喜欢的家伙，即使将他杀了也不会令人感到愧疚吧。朴秋说服自己道。

接下来虽然又三三两两结识了几名形容各异的学员，然而朴秋的心思却早已集中在修的暗杀计划上了。不论怎样，在行动前首先要让自己的状态平定下来才行。正午已过，朴秋以想自己稍作休息为由辞别了昆成，并找了个远离人声的僻静角落坐下来禅修。

‘啊，终于不用顾忌那个人的读心术了。’朴秋长吐一口气，在心中想到。背后的树丛有着翠绿的圆形叶子，惹人欢喜。入定之后，心里总算重新平静下来。没错，自己的气场还在，元神也依旧，以前的道术并不是虚幻的，奇怪的果然不是自己，而是这里的学员们。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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