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月下多少事。
多少事,语迟迟,红头白柳鸳鸯纸。
君却不饮此中酒,倒问斜阳黄昏池。
绿水上岸不尽志。
不尽志,梦痴痴,浓墨轻笔盘龙尺。
两勺三杯浩然气,不足年少痛哭时。
——(明)诸葛丘《送胡俊年北归,有感所赠》
翻译:青山上月光下有多少恼人的事,多少恼人的事,让人羞于说出口,看着那鲜红的盖头与惨白的柳枝映衬着画上了鸳鸯的宣纸。您却不想饮下这杯酒,反过来还问我那年夕阳西下,我在池边做了什么。
我像溺水的人一样从绿水之中爬上了岸,而自己的志向都快被这潭绿水洗涤干净了,这些不能实现却无法忘却的志向啊,在梦里痴痴的说道:想想你的愿望,能够倚着盘绕金龙的尺子,用上浓墨重彩,再轻轻的落笔。而现在,心头只有这些细微的浩然之气,相比年少时,还不足大胆痛哭一时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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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还去,交相辉映,一片孤城,二里长亭。
君仍在,挥斥江山,墨涂天穹,长袖抚琴回首望,却一笑,青山三里,春风四度。
六年未见,鬓白霜雪,五绝回廊,七巧蛮腰。
君仍在,锦帽貂裘,欢喜美酒,左臂胡图琵琶女,肆欢谑,千金八两,气丧九味。
终是十年,来来去去,好聚好散。
且问君耶,犹存浩然?犹记江山?
——(明)诸葛丘《数年归来见胡俊年,临终所赠》
翻译:想来想去,想到我们相见时的眼神,就像日月的光芒一样交相辉映,那时你我身处一座小小的孤城,孤城外两里地,那就是我送别你的长亭。
您还在,那个指点江山的人,曾经傲气的要将这天空涂满你的墨迹,临别是您身着长袖衣袍,为我抚上一曲,回首一笑,仿佛山上的青葱都蔓延了好几里,今年的春风来回数次。
六年未见了,您的鬓角已经花白,可是你已经有了绝妙的回廊,还有数个绝色美人。
您还在,穿着华贵的衣服,喜欢饮用最贵最好的酒,左臂搂着弹琵琶的胡女,放肆的大笑,仿佛您气息的八成都已经变成了价值连城的金子,而当年的气势散去了九成滋味。
到底是数年未见了,这世上的好友来来去去,都是平静的聚散。
我想问问您,还存有您浩然之气吗?还记着您胸怀中的江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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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条巷子有个啥不同,那便是随便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也能在你糖人的诱惑下坦诚的告诉你。
巷子里卖东西的摊子不同,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同,住在深入大海般府邸里的贵人们不同。
可孩子的个头未满稍稍矮了些,终究是忘了对于朱煜来说,最重要的那点:
“东高西低,高矮不一。”
朱煜用舌头卷着孙悟空的那根棒子,卷一口回味一下,卷一口回味一下。这个十六七岁的皇上,却像个街角口流鼻涕的北京娃儿般幼稚。
“主子,还要不?”
一根糖人算来也就只有五文钱,估计又是没了油水,或者摊主是个老实人这种的事儿,所以一根给他几两银子的赏钱也不算是个事儿。
更何况那糖人师父,就在朱德贵临走的时候还磕了一个头,吓得朱德贵赶紧一闪身,就当这个头没磕在他身上,而是磕在他身头后的青天上了一般。
“忒甜了。”一脸嫌弃的模样,朱煜还是舔没了半个孙悟空,主子就这点好,刀子嘴豆腐心,骂人骂的痛快,可到头来,真要是给朱德贵一板子,想来主子还是怕自己手疼的。
“哪....主子,奴才再去给你买个狐狸精去?”
“滚吧,再吃的话朕又该牙疼上了,你去替朕喝那又苦又涩的药啊?”
小时候刘红玉惯着他,要糖给糖,要肉给肉,十岁之前朱煜长得和个球一般,可十岁以后,皇上病入膏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或者是天公作美,朱煜这个球愣是在三五天里消下去了,整个人也变得俊俏不少。
就凭着这张比蓝太后亲儿子俊俏了不少的脸,朝中大臣投到他麾下的也是两只手数不完的。
当然,这只是市井传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事儿,有些人总是清楚得很。
朱煜啐了一口,说罢,将只剩下猴屁股的糖人朝着朱德贵嘴里一塞,然后又是照着他屁股飞起一脚:
“去,给朕敲门去。”
朱德贵被踢得差点撞到胡府前的柱子上,而胡府大门口站岗的两个家丁都快傻了,自从这个俊俏的公子哥跟着他四个敢在大街上佩刀的护卫站在门口,到那个面白无须的老奴才买来糖人,一边哄着公子哥吃糖,一边又听着公子哥瞎叨叨什么:东高西低不讲究这类的话。
“哎呦!主子!咋又踹奴才!”朱德贵装成一副好疼好疼的样子。
“两边齐活,左右对称嘛,你哪儿那么多屁事儿?”朱煜张嘴就骂。
“可不是屁事儿嘛.....”朱德贵还揉着屁股,将糖人塞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等嚼完了,把签子就地一扔,两腿一抻,袖子一扑啦,整个人脸一抹,抹的和川中戏法变脸似的。
站岗的俩家丁就和台下嗑瓜子看戏的看客一样,俩眼睛盯着朱德贵从这里鼓捣。
“瞅嘛?”
骂不得主子还骂不得你俩打杂的吗?
朱德贵像头被抻了尾巴的驴一样,那张满是褶子的死猪皮脸长的却像头驴。
结果他这么一驴叫,站岗的俩家丁不乐意了。
啥意思?掰脸子给谁看呢?
你牛逼你当街带刀,可我家老爷也不是吃素的啊!打狗还得看主子,合着你这脸子是给我俩掰呢还是给我家老爷掰呢?
大官儿府邸里的小厮丫鬟都精通为虎作伥,仗势欺人这种把戏,不过话说回来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老爷家装逼放屁顶天响,那仆人必定放屁比平头老百姓响,可老爷家是个安分守己,或者说是个精于人情世故的老人精,安安静静的过活,老老实实的放屁,那仆人的屁可能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虽然朱德贵给这俩家丁甩脸子,这俩家丁也没表现的太过臭屁,而是皱着嘴,还给朱德贵行了个礼。
“不知是哪位老爷大驾光临?”我也不说你是不是在我府前折腾闹事儿,还是真有意来找我家老爷的。
既然都是体面人,我也就问你个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自个儿说。
看着这两个家丁的表现,朱煜那双眼睛眨了眨,他还回头看了一样卖豆皮的小摊贩子。
而朱德贵看着家丁这态度,脸也不掰了,不过眼底里的臭屁的样子还是埋不住:
“进去给你家老爷说一声,就说我家少爷有事儿要见你老爷。”
“这......”
所以你打哪儿来的跟我说说不行?
合着你天上掉下来的?说见我家老爷就见?
这俩家丁刚想说些什么,而朱德贵早就瞧出来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意思,将手攥在腰上的木牌上,就要扯下来。
“这个给你家老爷,他看了之后就晓得了。”
朱煜将折子用块手帕将名字盖住了,只露出金黄色的边儿线,然后按住朱德贵要扯腰牌的手。
俩家丁瞧见这样子,也只好低头弯腰,两手接过折子来,小步快走的从一旁的小门退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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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胡首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随便一个人......不对,应该是随便一个能和胡首辅搭上话儿的四品以上官员里,也就是那些个什么尚书侍郎总兵之类的东西,都能听出一个调儿来。
胡首辅这个人不亏是宦海老臣,那双眼睛看似昏昏欲睡,实则连你挠挠痒都能瞧得见。
也就是说,这个被武将成为老贼,被文官成为胡翁的人,骂他是笑骂,敬他是真敬。
只是除了名重声高的诸葛大学士,朝中哪位见了这位胡首辅都得称一声您。
说来奇怪,一些老人们都记得,当初诸葛大学士和胡首辅,还有当年的蓝相,他们三个之间应该是抵足而眠的交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应该是蓝相如日中天的那个时候开始的吧,诸葛大学士就好像有意识的疏远了胡首辅。
而今儿蓝相倒台,陛下裁撤丞相之职,胡首辅就成了文官儿里首屈一指的人物,可诸葛大学士还是对他爱理不理的,这就难免在好事儿人的嘴里变出点故事来。
故事暂且不提,但是胡首辅这精于俗世的脾气,都能在门口看门的家丁里品出一两分,朱煜心里也不晓得是担心还是欢喜。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胡首辅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两手托着被拆开的奏折,头顶乌纱帽,浑身上下满是彩绣,绫罗,纹绮的常服耷在地上。
这位老人家恭敬的跪着。
“夫子还是快快请起吧。”若是私人场合,朱煜便不叫胡惟庸“阁老”一词,而是称其为夫子。
胡惟庸虽然并没有被封为太傅,反而是刘红玉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手段,让胡惟庸以公事为由,教导朱煜识字读书,而蓝太后请来的那位所谓的“剑阁夫子”,倒是让刘红玉挡了回去。
“陛下还是不要叫臣夫子了,名不正言不顺。”等到朱煜恭敬的将胡惟庸从地上请起,胡惟庸这才说道。
“有什么言不顺啊,您当过朕近五年的先生,还不许得朕称您一声夫子?”
“若是夫子您还想再老实一些地位,朕回去下一道旨,封您一个太傅,怎样?”朱煜笑道。
“微臣已经身居高位,就不劳陛下再给微臣一些封赏了,省的会有大臣说您偏听偏信,有失公正。”
“呵.....夫子多虑了。朕想来就是有些人想一步登天想疯了,也不怕摔断了脖子,殊不知朕就算是给夫子家的狗喂根骨头都是有理有据的。”
“陛下,此等言语.....”
“呦!夫子!就当朕没说过这话!没说过!”
朱煜笑着,一边笑还一边装模作样的扇自己耳光。
而胡惟庸却没有回答,而是跟着朱煜笑。
等了会儿,瞧见胡惟庸也没跟话,朱煜却自个儿说来:
“从门外看夫子的府邸气派着,没想到进来,竟然如此精妙,一通回廊雕刻了诸天神佛,还有左莲花右仙鹤这种巧事儿,三清也高居其中,这工匠的手艺真是一点儿也不差。”
“竟比朕宫里的雕栏还新鲜。”
说罢,朱煜盯着胡惟庸那张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老脸,慢悠悠的说道:
“陛下说笑了,只是些民间传说,这雕栏上一共仨菩萨,两边分别是慧光明菩萨,日光明菩萨,当中头光明菩萨罢了,想来还是陛下未登基前,微臣就请的匠人,当初看那匠人,还比微臣老了一些,现如今,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
“唉!如此手艺精妙的匠人,没想到已经离世了,可惜!可惜!”朱煜琢磨琢磨,这才叹道。
“陛下也不比跟臣绕嘴了,若是什么事儿,陛下可直接说来。”
罢了,胡惟庸一挥手,四周两三个奉茶的侍女也都推了下,朱煜看了身后朱德贵一眼,朱德贵也低着头,小步快走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顺手还关上了门,看他的模样,还是门上的影子,这位正站在门口守门去了。
“得,夫子这么一说,朕也就不跟您绕了。”
朱煜一挥手,一屁股坐在主座上。
“咱快说,出趟宫也不容易,您也知道。”
胡惟庸站在一旁,低着头,听到这儿还点了点头。
“您给我这张折子,是个啥意思?”
朱煜一拍正当着放在茶几上的折子,冷声说道:
“莫不是这余百川向您求情了?然后您碍着面子还是什么的......”
“陛下,自从余百川被罢职回府思过,臣从来就没见过他一面,更何况.......”
“夫子不用多说,朕晓得您的为人,朕就问问,您给我上这道折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陛下没想透?”
“朕要是想透了,还亲自出宫来见您?”
“.......”胡惟庸没话说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说话不能直白的说出来。
“那,老臣问陛下一个问题。”
“夫子您说。”
“陛下觉得,太宗皇帝杀郝相公到底是为了什么。”
“立威,掌权,震慑朝中老臣,这是夫子您告诉朕的。”
“那满朝老臣那么多,为啥太宗皇帝偏偏挑了一个清白身家的郝相公开刀?”
“郝相公无权无势,也无党羽.....”朱煜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太宗皇帝得到了什么?”
“权柄,威名.....这些都是您告诉我的,怎么今儿还来问我了?”朱煜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这是来校考朕的学业了吗?”
“那微臣这就话归正题,陛下,臣问您,您要查余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否和太宗皇帝一样?”
“难道还是为了余家贪污的那些个银钱?或者是走私的私盐?”
“......”朱煜咬了咬嘴唇,缄口不语。
“陛下不回答的话,微臣来说。”
“余家的那些银钱,那些私盐,又有多少?陛下杀余家必定是为了立威,而余家作为在京中不过两代的经营,底蕴不深而根茎不硬,而余家背后的那些个人,陛下怕是现在还动不得吧?”
“这满朝文武之中,除了诸葛大学士,谁能像老臣这样,堂堂正正的说一句:微臣从未碰过私盐?”
“家中银两,来路有理有据?”
胡家三代富商,胡惟庸的祖父更是在太祖起兵之时给予其巨大的钱财。
若是这朝中的富贵人家,也可能就这胡惟庸一个人敢这么堂堂正正的说出口了。
朱煜心里琢磨着,想来想去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陛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看着朱煜的表情,胡惟庸仿佛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三年不成?三年不成六年成!”
可这句话,却好像是点着了朱煜心底里的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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