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责众这四个字没写到大明律任何一卷任何一条上,可这四个字总是像衙门口挂着的“光明正大”一般,挂在了每一个官老爷的头顶。
虽说官老爷不把手底下的百姓当人看,可是官老爷也清楚,他头顶上的上司贵人也未必把他当人看,而这些大官贵人们相互制衡相互要挟的手段偏偏是最底下不被当成人看的百姓们。
刘红玉在街面上好像是弄死了一个调戏她的富家公子,看热闹的人们纷纷作鸟兽散,好像食蚁兽端了蚂蚁窝一样,而顺天府衙门口却还是安安静静的,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低着头,瞅也不瞅这肃然大气的衙门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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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红玉三步并作两步走,在狭小崎岖的巷子里来回穿梭,可嘈杂的脚步声与叫喊声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仿佛再怎么躲避也躲不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再偏僻的巷子也总会有人认出她来。
她这个杀人犯。
那个公子哥死不死对于刘红玉来说已经是无所谓了。若是他死了,刘红玉就背上了一条见得了光的人命,若是没死,她撅折了小公子的两条胳膊,甭管接得上骨头接不上骨头,小公子这双手也无法再像没折之前那样提笔写字,就算是从此断了仕途之路。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断人仕途,基本上就算是刨人家的祖坟了。
刘红玉靠在土墙,将自己缩在树荫里,她的头发披散着,风一吹起头发就乱飘,最长的那一缕耷拉在腰间,说实话,她如今这般模样,看起来真像是哪家不守妇道的侍妾或者女婢逃出了主子家,因为出不来城,所以这才狼狈的躲在巷子里。
而逃婢与通奸的妾,也不比那妓女名声好到哪里去。
这算是又转了一个大圈转回了原点?
耳边的嘈杂声渐渐消了,而刘红玉的目光还是有些呆滞,她在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会落得现在这种地步?
明明只是私服出宫来找寻贪玩的皇上,可偏偏鬼迷心窍的去听那唱的乱七八糟的霸王别姬,还遇上了偷簪子的贼与色鬼上头的公子哥,怎么自己一出宫去,就碰到这么些的糟心事儿?
她站起身来,看向面前左右两条小路,她刚刚从左边的小路跑了过来,要是走,就得从右边小路再离开。
刘红玉轻轻的拍了拍沾上了尘土的袖子,然后伸出手来,将披散着的头发收拾收拾,再将头发随便扎了起来。
可她刚要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轻的不是离近了都听不见,刘红玉慌着转过头去,正瞧着有个身材较瘦的男子穿着褐色的衣服,两手都缩在袖子里,倒是有一节明晃晃的东西在他摆臂的时候从袖子口处露了出来。
那应该是一根簪子。
男子刚看见刘红玉的时候还颇有些惊讶,他不知道为何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会有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这般看着他,而这女子衣着虽然颇为华贵,可有些脏兮兮的袖子和她松散的发髻却显得她是如此的狼狈。
颇有些.......熟悉。男子琢磨着,他略有些加快了步伐,毕竟如此场景实在是有些违和,男子心中还是隐隐赶到不安。
他轻快的脚步所带来的脚步声是真的轻,刘红玉在五步意外根本就听不见男子的脚步声,而刚才那两眼注视,却让她的心里已经明白了,虽然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可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弄坏了屋顶,谁家的老太婆害的渡船迟了行走的时辰。冤有头债有主,刘红玉瞧见男子袖口那不小心漏出来的一节簪子的时候,满肚子不是滋味早就酝酿成了满肚子的怒火。
男子擦过她的身边,可他连头都没回,脚步仿佛又加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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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偿命,却是大明律里写的清清楚楚的。虽然达官贵人们交些银子打点关系能将杀了平民的罪状给掩埋下去,可这也仅限于数不胜数的老百姓,若是杀了这些达官贵人们,除了造反去,就等着绞刑吧。
要是小公子家里的人问起来:你刘红玉是干什么的?宫里几品女官?担当什么职务?
你是谁啊?你如何说啊?满宫墙里的宫娥内官甚至是娘娘贵嫔都不晓得你刘红玉是谁。
开国八位国公爷,战死三个,因罪处死两个,就你卫国公是陪葬在太祖皇陵享受祭祀香火,你是独一无二的国公,你也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如今的刘红玉,宫里一无品级二无官职,早就没了这么一个人。
你连刘这个姓都保不住了,谁知道你姓刘啊?谁会为了你这条命,甘愿去得罪一个贵人?
皇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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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让男子忘不了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一下,男子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看着这个有些狼狈的女人是如此的面熟。
他转过头来,目光却一不小心的碰到了刘红玉的目光,男人惊吓的马上转过头来.......
可那只是个女子,衣着华贵一些又能怎样?男子想起来刚刚偷完簪子挤开人群时听到了一声闲聊:“哪家贵人的家眷会这么不要脸?跑到一群戏台子前的男人堆里听戏?”
他这么一想,原本因为做贼心虚而感到害怕的脚步又放轻松了。
做贼心虚?
男子有些嘲讽般的笑道,也许那女子面容实在是好看了些,自己也当了一回怜香惜玉的人?
罢了,却也摆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直腰挺胸,仿佛这是一个浑身正气绝不与人同流合污的正人君子,虽然被那一阵阵的幽香弄得牙根都痒痒,心底里也狂叫着:何不掳了那女子渡她一夜良宵!就算是到头来命贱身死,也不枉来着人世一遭!
民间有句话叫做有贼心没贼胆,而这男子正是没了贼胆子偏偏心却挺大,不过幸运的是,他这三条腿中最粗的那两腿是被胆子控制着的,就算最短的那条腿再怎么滚烫再怎么硬,也挨不着剩下那两条粗腿。
还不快些走!把那簪子找人销了去!换了银子也能在花楼里快活好些时日!
可这花楼里姐.....女子身上的幽香着实是太过吸引人,好像这么一闻,楼里的姐身上擦的香粉都是干燥的粪便磨出来的那样,闻上一点就能让人软了祸根苗。
就这么突然的想法,搞得男子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乱了起来,就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怕自己若是真打定了胆子要将刘红玉给掳走共度良宵去,要是转过头来却找不到人了,还不得给他后悔死?
咦?为何身后有脚步在跟着他?
正巧着面前又多了一处拐巷,虽然不少通往自家院子的,男子还是激灵着朝拐巷一步拐了进去,正借着转身的余光,将身后跟着他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嘿!正是那让他闹心闹个不停的小娘子!
男人这么一瞧着,心底里怕事儿的胆子却被突如而来的惊喜淹没的干干净净,他当即藏在拐角处的墙后面,右袖口将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伸了出来,就等着那小娘子走进了,直接一刀抵着小娘子的胸口,然后将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男子到后来甚至是幻想都没经历幻想了,反而整个人都仿佛盯死了自己面前的拐巷一般。
终于,就当刘红玉刚刚从拐巷口走出来的那一刻,男子猛地向前一步,右手中的匕首刚刚伸出半寸,就朝着刘红玉那两乳之间戳去......
可突然,钻心的痛苦从男子胸口猛地炸开,刘红玉的左手猛地抓住男子持刀的手腕,竟然生生的将他的手腕撅断了关节,连带着手与匕首都朝着男子胸口扎了过去!
“咳.......咳......”
巨大的痛苦使得差一点就晕了过去,可就介于晕厥与清醒之间的这种痛苦,男子张开嘴,他仿佛要将这痛苦从嘴里吐出去一般,刘红玉高耸的胸部贴在男子的身前,挡住了插在他心脏上的匕首,同时右手死死的掐住男子的喉咙,让男子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男子只能张着嘴,像一条快要干死的鱼那般,刘红玉的左手更是紧握着刀柄,一点一点的拧着插在男子心口上的刀刃。
待她松开手的时候,男子早就没了呼吸,也不知道是被活活掐死还是疼死的,他那双眼睛瞪得滴流圆,还温热着的身子从墙边一点点的滑倒了,胸口的血液毫不顾忌的流淌着,也弄得刘红玉两手甚至是胸口的那一片上衣都染的深红。
叮的一声,簪子从男子的手中掉了下来,掉到男子身下那一滩都开始发黑的血液里,乳白色的宝石竟然一点鲜血都没沾染,刘红玉将它从血泊之中拾起的时候,它竟然还是那么洁净,那么纯白。
刘红玉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死透了的贼,她也看了看自己胸前所沾染上的一大块鲜血。
她只是将自己仍然松散的长发松开,也不管自己的双手是否会将血迹蹭到头发上,围绕着那根依旧如牛乳般干净的玉石簪子,她一遍又一遍的扎着头发。
然后将簪子钗进重新收拾好的长发里。
男子噗通一声,他死透了的尸体再也靠不住土墙了,便重重的摔到在地上。
只是那双眼睛,却还是死死的盯着刘红玉。
或者是她沾满鲜血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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