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他的耳边爆开一声尖刻到令人牙酸的大吼,无情的将他从娘的怀里扯了出来。朱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睁开眼,却看见另一只大虫正对着吊睛白额大虫咆哮着冲了过去。
那大虫仿佛是一只过了滚水的猫,除了脑袋顶上一撮灰白相间的毛之外,浑身褶皱又秃皮,大虫已经很老了,可是它依然毫无畏惧的扑向吊睛白额大虫,用自己肥硕的身躯将它撞开,然后两只大虫纷纷摔倒地上,老大虫却灵活的蹦了起来,整个都压在吊睛白额大虫的身躯上面,一对爪子疯狂的朝着吊睛白额大虫砸去。
可是砸了半晌,也没将吊睛白额大虫砸出一丝丝血来,倒是自个挥不动了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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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德贵疯了。这个老的满身皮肉都褶皱的太监,有生以来第一次变成了这般样子。
他是个做奴才的,即使现在被人叫着老祖宗,不管是不是太监都会叫他一声老祖宗,可是朱德贵心里非常明白,没有主子就没有奴才,而他不管是多少人的老祖宗,都会是自己小主子的奴才,也是雅风宫的奴才。
那个妇人当着朱德贵的面,将匕首刺进朱煜的腹部时,朱德贵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瞪大的双眼,直到看见自家小主子的衣衫上早已浸透鲜血,他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
朱德贵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会叽叽哇哇的乱叫,他猛地朝着妇人扑了过去,那个妇人就像是没有顾得去看他,满脑子都放在刺进朱煜肚子的匕首上,朱德贵仗着自己身上还有两斤称的了重量的肥肉,竟然将这妇人撞的滑了脚,就连握着匕首的那只手都被这猛地一撞给撞松了指头,原本就身材瘦小的妇人被朱德贵抱了个满怀,整个人都裹在朱德贵满身的肥肉里,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顺着朱德贵脖子边的缝隙死死的盯着已经没尽齿刃的匕首,可整个人还是不自主的被朱德贵活活压倒在地上。
老太监根本没学过几手打人的本事,他这一扑,起脚时还险些左脚绊了右脚,没砸倒人倒是要将自己摔死在地上。不过幸好是站稳了脚跟,这时也正是用没有鸟的胯压在妇人身上,一边大叫着,一边挥起自己细皮嫩肉的老拳,朝着妇人的脸上就捶了过去,可是无奈实在是力气太小,妇人挨了几下老拳,就像没事人一样,不过是红了些面皮,还有余力用满是茧子的双手挡在自己脸上,挡住朱德贵一双软绵绵的拳头。
朱德贵嚎叫了一会儿,就觉着自己嚎哑了嗓子,而自己挥了半天的拳头连妇人的嘴唇都没有打破,而他的双手此时开始略微的颤抖,就像力气用尽了一样,手指头合在一起也没了半分力气,朱德贵一时激灵,也不再无意的朝着妇人脸上乱捶了,他飞快的将自己脑袋上束发的木簪子一把就拽了下来,也不顾木簪子上卡了几根头发,拽下来的时候还连带着沫大的头皮屑和毛囊,就像习武的人会往刀把上系一根布条一样,这根簪子就是朱德贵此时最锋利的刀,而那几根飘散着的头发就是刀把上的布条。扯头皮的疼痛并没有让朱德贵的动作有所迟缓,反而还带给他一些力气,他紧握着木簪子的右手此时不再微微颤抖了,仿佛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朱德贵两手将木簪高高的举起,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像武道宗师一般吸满一肚子的真气,然后一口气将浩瀚无穷的真气像大河大江一般燥出滔天巨浪,天崩地陷般的压死敌人。朱德贵想不出什么气势如虹的招式名字也不知道什么豪气蓬勃的说辞,他只有一肚子骂人的本事,所以他大吼一声:
“咱家淦你娘!”
吼完了两手攥着木簪猛地朝着妇人的脑袋砸去,真好像是雷公手里的凿子一样,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仿佛能让敌人浑身发软,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妇人既没有被他打的不能动弹,也没有昏死过去,她只是因为朱德贵这一身肥肉太沉,还压在了她的腰上,浑身使不上力气,也站不起身来,可朱德贵这一下明摆着是要扎穿她脑袋的架势,妇人透过手指间的缝隙,两个眼睛瞪得溜圆,她猛地一摆头,木簪子与朱德贵的双手却是狠狠的砸在青石板上,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木簪顿时断成两节,一节磕在青石板上时就已经崩出去了,剩下一节不过只有一拳的长度,朱德贵的双手同样也砸在青石板上,那力气大的仿佛这一砸就将自个两手上的全部骨头都摔成了碎骨了,那种剧痛顿时让朱德贵双手的麻痹,反而整条胳膊都肿胀的要命。
妇人的余光看到青石板上那泛白的点子,她板过头来,腾出去的右手紧握,翘起大拇指最粗壮也是最坚硬的指节,她眼疾手快,力气又大,这一拳可远比朱德贵之前任意一拳来的都要烈,可正是朱德贵麻了双臂,动弹不得的时候,妇人这一拳整整好好的砸在左脑壳上,大拇指指节也精准的怼在朱德贵的太阳穴。
那就像一口上千斤的铜钟在耳旁敲响,朱德贵顿时觉得双眼发黑,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他看不清自己面前任何的东西,也听不清自己耳边一声大叫,他耳旁只有钟声....
不,那不是钟声,是梆子,外宫围打更的梆子声,一遍又一遍的在朱德贵昏沉的脑袋边儿上响着,不让他睡着。他忽然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然不是那件绸缎的深色衫子,那深青色的边儿,还有那稀少的花纹兽秀。
不知道何时,自己手上多了一对梆子,右手是棍儿,左手是响儿。
随后满耳朵都是梆子清脆的声儿,越来越吵,越来越吵,可那声儿里似乎有人在低语。那低语声被梆子的吵闹没过一声又一声,却又不依不饶的说着。
朱德贵支着耳朵,他不知为何心底里充满了对这低语的好奇,他费劲的听着,仿佛要在梆子声里将那一句话给挑出来。
“她....她......”
那句话来回轮转,就是绕在朱德贵心底里,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朱德贵突然听清楚了,他听清楚了那低语的每一个字,每一声音调。他也看清楚了说话的那人。
那个人十六七岁,正穿着内官里最低一等的深青色宫袍,他跪在地上,跪在面前那座凤绕龙缠的宫阙前。
他似乎是做错了事儿,殷红色的血迹又一次渗透了深青色宫袍,而他的周身只有渐渐枯黄之后零落的叶子,还有尽是枯死的花。
“她是你的再生爹娘。”
那个人和朱德贵一样,不会什么花里胡哨玉砌雕阑的辞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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