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148）

那番子自称余良，虽然身上穿着东厂的褐色袍子，可看起来却不像是个舞刀弄枪的江湖人，那张脸嫩到出水，活脱脱的白面小生一般，细胳膊细腿的好似不是那些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粗壮汉子，一把折扇后还镶着快成色不好的玉，若是扒了这身皮准是浪荡在花丛中的浪荡才子。

皇甫遥先是晾着他，回身示意身后的两个黑旗将宋谦押走了。余良就这么看着，他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打量着皇甫遥的眼色，可眼睛刚瞟过去，正巧着撞上皇甫遥那双老眼，余良被吓了一跳，忙是压低了脑袋，险些半跪在地上的双腿软掉。

皇甫遥新觉着这家伙不简单。自从太祖皇帝挂牌东厂以来，东厂的番子历来都是由着南镇抚司遴选训练，再从南镇抚司里挂到东厂的招牌下的，按理说他皇甫遥还不到老的说不出话的时候，手下的那些个老缇骑老镇抚以及自己四个旗主都在，就这般还会出了个这种敢偷摸打量上官的东西。这么一琢磨，皇甫遥自觉地心累了好多，虽然宋谦这事儿还是大头的，可看来自己手下零零碎碎的地方出了不少的蛀虫，而且还是在自己说的清话想的清事儿时。

“胆子够肥的.....”

皇甫遥目送着一队五个黑旗缇骑纷纷骑上马，散开人群之后挟着宋谦走了，而自己压着余良不敢抬头，再看方向是朝着昭狱去的，原本就对李赤骑九分的安心变成了十分放心，这才扯着慵懒的嗓子，对余良说道。

“虽说东厂现在还算是与锦衣卫同阶，两个衙门虽说是在职权上有些异同，这些年还算是磨合的不错......可这磨合的事儿，是你一个小小的番子够格来与本公说的？”

话说道一半，皇甫遥的声音骤然严厉，他朝着余良前挪了一步，双眼圆瞪，高高在上的看向余良。

余良一听着，下马威的意味太浓，反倒是自己安心了下来，腰杆也明显的硬了些，他这才大声说道：

“国公爷可冤枉属下了！”说罢，他双膝跪地，直接朝着皇甫遥就是一扣头。

“咳.......”皇甫遥瞧着他的模样，一弹袍上的灰土，向后退来几步，自个却靠在了树上。

“说说，本公是怎么冤枉你的？”

他一边说，也朝着几个缇骑一挥手，那些个缇骑走上前来，隔着不远处看着这两人。

不起眼的，有个缇骑悄没声的挤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国公爷....小的此次来，这是因为有街面的番子报信儿说市坊这边儿有闹事儿的，还说闹出人命来了，小的一边差人去顺天府衙门口击了鼓，本想着自个点了些番子将市坊街口给堵住了，莫让行凶者逃了，可就在小的点人的时候，却才知道厂公将番子都调出了东厂里，让小的找不出人来，这才耽误了事儿，若不是国公爷行事果断，让锦衣卫的弟兄先赶一步封了这条街，以免闹出大事儿来！”

这话说的切身切意。东厂与锦衣卫在街面儿有番子与缇骑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现在东厂与锦衣卫颇有些权势旁落，压不住诸位大臣的面子，可是缉盗这些个事儿往往办得比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来的快。

“这么说......是你叫顺天府的衙役来封路的？”

“正是小的！”余良口快，当场就将话儿落了出来。

皇甫遥见状，当时一挥手，周围的缇骑直接将余良给围住了，再余下那些纷纷用手压住腰刀，盯着那些个见状就要挤上前的番子们。

余良见状，两腿也不软腰也不硬了，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手压住腰刀，声儿略有些个颤抖的说道：

“国公爷！您这是要小的怎样！”

看着那余良浑身微微发抖的模样，皇甫遥琢磨着，自己这手是挥下还是不挥下。抓一个档头原本就是个小事儿.....可是洪留雨......

数十年的老弟....不只是他，自从老六死了之后，皇甫遥就觉着“结义”二字越来越不值钱。

“这街面什么样....你看不出来？”

街面上确实一片狼藉，还有几块被血迹与脑浆子染黑的石板，余良也仅仅是大致的瞅了一眼，他现在不敢分心，登时就转过头来，盯着皇甫遥的一举一动。

“本公告诉你....要抢活儿，让你家厂公来。”皇甫遥说着，他走到余良面前，余良甚至都能感受到皇甫遥呼出来的热气。

皇甫遥伸出一根枯瘦的指头，戳在余良的胸口上，说道：

“你，还不够格。”

说罢，他一挥手，缇骑们纷纷退下，将路给余良让了出来。

“滚。”

皇甫遥厌恶的啐了口。

余良不知该哭该笑，他现在腿有些软，只好冲着皇甫遥说道：

“谢国公爷！”

说罢，一挥手，一群人狼狈不堪的挤进人群，挤出这条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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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遥看着那群番子离开，这才心里松了一口气，而这时，之前那个不见了的缇骑出现在他身后，对着皇甫遥低声说道：

“大人，小的查出来了。”

“说。”皇甫遥一只声。

“这个余良之前是南镇抚司紫旗下的一个千户，他是个什么小官儿，而是东厂现在的掌刑千户，手下领了四个司房的掌班，是现在洪厂公手下最大的掌班。”

“紫旗？”皇甫遥顿时提起了神，他重复一遍。

“是，大人，这个余良之前就是紫旗下的千户。”

“........”

“陆旗主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来消息？”

“.....大人，要不要小的去催一催。”

“不用，你继续吧。”

“呃......大人，没了。”

“没了？”

这下皇甫遥才转过头，他朝着那缇骑厉声说道：

“籍贯哪里父母是谁这些都没有？！”

“......大人....时间尽，小的.....”

“那就现在给本公滚回去查！”

皇甫遥一脚踹在那缇骑的肚子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尽是些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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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家尽是些废物。

“诸葛丘昨夜在祠堂里跪了一夜，小的不敢太过往前去了，只听得他骂了一声后辈尽是些废物。”

理刑副千户，领四司房掌班尹夕猛地将一杯浓茶灌进嘴去，好歹是解了满嘴要命的口渴。

“你先下去歇着吧，吃些东西，今夜差董苟去盯梢。”洪留雨斜靠在榻上，衣着宽松，露出肌肤松弛的胸口。

“是，厂公。”

尹夕应道，他站起身来，刚要出门时，却转过身说道：

“厂公.....属下觉得叶家......”

“都说了这事不要多嘴！”洪留雨猛地将手中的《资治通鉴》合上，有些厌烦的说道：

“你只管干好自己手里的活儿！”

“属下......属下遵命。”

说罢，他转身推门而去。

正巧着老何端了盘切了片的梨子刚想推门进，被尹夕这么一搞险些摔倒在地，摔碎了手中的瓷盘子，还好他腿脚利落，向后猛地跳了一步，这才躲开了尹夕。

“何爷。”尹夕好像不知道自己险些给老何沉痛一击，只是打了个招呼，甩手就走了。

老何瞅了会儿尹夕，自己仿佛还惊魂不定，两三息后才缓过来，忙着推门而入，对着正赖在榻上的洪留雨说道：

“将军，虞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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