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165）

夜色清亮，四人分开有两步外的距离，两人向前两人在后。周围街墙遮住了不少的月色，隐约着将三个人遮掩到街墙下的影子里，独留一格汉子后背背着根棍儿，左右警觉着往前走。

小都统想了想，还是将手铳的后背卸了下来，夹在腋下，习惯这种姿势后他总觉得腋下不架点东西就是闹心的事儿。瘦汉子提着食屉，离着四人三十步开外，小都统有自信，若这瘦汉子敢在此时逃跑或者做些给东厂番子报信的动作，从拨开裹着手铳的布再到点燃火捻子，小都统自信瘦汉子逃不出十步去，逃不出十步，小都统也就有一铳射烂他的自信。

从装盐糖的库房到东厂番子盯梢的点不过就是走两个街角，等到第二个街角时瘦汉子便不走了，他靠在墙角前躲着，就好似露一点头会被一箭穿了似的。小都统看着，连忙是快跑两步，跑到瘦汉子身后，扯下了蒙着手铳的步子，对瘦汉子说：

“前面哪间？”

“从外数第四间房，小的就知道这一处点。”瘦汉子说来时有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小都统听来感觉有异样，毕竟当年也是在夜里抓舌头抓的多了，他便将铳口子朝着瘦汉子后腰处一顶，低声说道：

“还有哪处？”

瘦汉子本来身上就只剩骨头包皮，铳口铸铁的冰冷瞬间的钻到了他的骨头缝里，吓得他险些连食屉都没拿稳，就差两腿一软跪倒地上了。

“小的真就只有这一处知晓！大人明鉴.......”这一声嗓子喊出去的声音着实有些大，得亏小都统反应及时一把掐住了瘦汉子的脖子，生生的将瘦汉子的嗓音给掐断了。

“禁声！”小都统一手掐着瘦汉子的脖子，一手将手铳举起，做成空手时握拳的模样，他慢慢的从墙角探出头去，看见拐弯处一片漆黑，月光只照到了一半的街面上，正巧着在那半还有月光的地方有被人为摞起来的石头，最顶部上面光滑无比，还能返照出些许的月色来。

小都统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那块明显被屁股磨到光滑的石头，转过头去，在瘦汉子耳边说道：

“再敢大声说一句话，就撅了你的脖子。”

说罢，他松开手，一手指着头顶的墙沿，对着老驼子比划两下，老驼子见了，拍拍身旁的汉子，两人利索的忙活起来。那汉子直接将老驼子架在身上，原本腰弯的和个骆驼一样的老驼子却异常灵活，两手扒着瓦片就跳了上去，还没有踩碎一块瓦。

老驼子半蹲在瓦上，将身后背着的火铳扯了下来，右手紧攥着铳把，左手两根指头掐着火折子，剩下三根指头垫在铳杆上，他左边便是一家人的院子，里面看去还有一些亮，可那街对面第四间房确是最亮的那间，昏黄色的光钻出窗户纸，仿佛里面点了好些盏的油灯似的。

老驼子仔细的打量着周围，到自己确定了真就没有一个盯梢的番子之后，才对墙下的汉子说道：

“空！”

墙下的汉子听罢，小跑两步跑到小都统身前：

“百总大人，周围空了。”

小都统松了口气，这才对着瘦汉子说道：

“去，去做你该做的。”

“送完就跑吧，不为难你。但是你要是敢跟屋里的东厂番子说漏了一个字儿，便叫你没了脑袋。”小都统轻声说着，还拍拍瘦汉子的后背。

“装的像一点。”

说罢，他将瘦汉子猛地一推，推到了街头上。

瞧着瘦汉子就快走到门口了，小都统跟身旁的汉子说道：

“告诉驼爷一声，让他受累在房上跑一圈，找找那个院儿里有没有后门，若是有就看紧了。”

说罢，小都统将火折子夹在左手两指间，又补充一句说的：

“见着就杀，一个也不要留。”

他这话刚说罢，猛地一声踹门的响动从昏暗幽静的街上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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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哪里有后门？！

尹夕盯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番子，心里再也冷静不下来，一阵阵的焦急就像火燎了般让他双手双脚不停的颤抖。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将死的感觉了，平常番子叫人见了都是耀武扬威的，到今晚上还是被人堵在屋子里像耗子一样被猫拿。

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后门在哪里，他还没来得及问，两个被毒成只会呕血的肉摊子，两个被打烂的身子，可就剩他现在一个，也不知道门外到底有多少杆火铳的铳口正对着他的脑袋。

可他必须要跑。

只瞧着尹夕一手拽住那个被打烂了心窝子的番子的手，一点点的往自己身旁拉着，同时嘴里喊道：

“不知是哪路高人，行贼事免不得要落了你的面子！”

“兄弟若是哪里叨扰到了诸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好歹给兄弟一个明白！”

小都统悄悄的摸到汉子身旁，俩人正蹲在窗户下面，听着尹夕的叫喊声，便知道这小子定是躲在这堵墙后。

那汉子刚从四十步开外一枪打烂了一个番子的都，此时没了火药和铁丸，这火铳就是根铁杆子，他便蹲在墙角里一声不吭，小都统瞧见了，在汉子耳边说道：

“铳给你。”

他拿过汉子那杆已经没了火药的火铳，将自个手铳递了过去，指了指墙里。

汉子见了，也就只得是点点头，然后两人弯着腰，一点点的往门口蹭。

虽然两人已经尽力不发出声响了，可极度紧张下的尹夕还是灵敏的听到门外不同于风声的细小声音，他猛地一拽，先将尸体拽了过来，压在自己身上，好腾出手将刀拔出刀鞘一寸，藏在尸体下面。

先是两个人已经听见了屋里比较大的动静，汉子猛地往屋里闪来，只见尹夕奋力将尸体朝那汉子脸上推去，正巧着火捻子在尸体退来的一刻烧到了根处，手铳口一阵火光蹿出，却被那具尸体盖得严严实实的，毕竟是条短铳，能填补的火药和铁丸数量都不足以和长火铳媲美，也不知有没有将尸体打穿，却是那尸体身后的衣物崩开了些许口子。尹夕这时想将刀拔出鞘来，可刀刃却像是黏在刀鞘里一般死活拔不出来，情急之下尹夕猛地将整把刀举起，仿佛用上了浑身的力气朝着汉子面上砸了过去，正好这砸到了那汉子的鼻梁骨上。

汉子哀嚎一声，双脚没站稳，又被门槛绊了一跤，朝后摔去的时候后脑勺又砸到小都统的头上，小都统没来得及反应，被那汉子连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尹夕一间，嗖的一下像根离弦的箭，迈开步子就跑出门外，小都统被汉子压在身下，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一声大吼：

“驼子！！！！”

砰的一声，屋顶火光迸发，老驼子一双尖锐的双眼在火光那一刻显得无比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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