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干体力活,体力活也折腾人。这仨汉子也都有个而立之年的岁数,当年在卫所神机营里扛了多少年的炮管子,后来都归入顺天府神机营里,本想着当个总旗官,也混出个名堂来,可到底还是个扛炮管子的小旗,手底下十来号人清一色的扛炮赶马的打杂兵。
这仨兄弟在小都统手底下当旗官之前就已经混在一起了,他们是属于当年镇国公在宁夏卫组建神机营出现规模后分出来的第二批兵丁,本着能几年前算是第四批军户良家子下营充人数,心里欢喜的不行,想着终于是能名正言顺的得个军校来做了,可太宗永乐皇帝大手一挥,自个临着驾崩前散了大批当年与黄沙金甲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军校,上到三品卫所指挥,下到百户把总,竟是没有半丝的遗漏,不论手段如何,军户销户籍改成了农户,军官改任职地区统统散到南方当镇抚千户去了,这一通操作也弄没了仨兄弟的升官发财梦,仿佛那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那句原本是被镇国公在关中子弟里硬生生打碎打烂的老话又在这些个子弟的子弟里暗中复生一般。
可这三兄弟也就算是个老百姓。百姓贪,却也厌恶贪,因为不是他们贪。他们原本该是照耀世间万千苍生的三个大字,人人都说天比地大,而老天爷与老百姓本就是一副地包天的长相。
有个人斩杀了暴君,老百姓们将暴君的血肉生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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仨兄弟知道姓名,可有熟人叫来都说叫一二三。
包着盐糖的货本该是用精细布匹包裹一小袋,系牢了口子堆成堆,再用两大块粗布摊开,沿着木杆儿缝合好了,留出一面的空,用细布抱着糖的袋子将这正方形的口子填满了,再将剩下的口子用放水的油纸蒙住,外面盖一层布后,钉死了,这方才是装好了一堆货。
大汉子看出来的端倪,他们仨兄弟本想着将货物都运到河边后一起拆了封子,一股脑的将这帮盐糖都倒进河里去,可等到他们终归是将货堆累死累活的都送到河沟子边后,才发现自个手里真真是那一点利器都没有,死活弄不开包裹着严严实实的两层硬粗布。
二汉子灵机一动,他跑回院子里将本来是撑着大门用的木棍子给呆了过来,朝着俩兄弟一笔画,三人合力将这根儿棍子撅折了,用这那头还算是尖锐的棍子头来,朝着一堆货箱猛地一戳,还真就是戳穿了箱子面儿上蒙着的布来,几人合力将布撕开,取出里面的糖来,用牙将细面的布匹咬开个口子,朝着河沟子就倒去了。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好歹是倒得这箱白糖就剩下两袋子,大汉子刚是顺手拿起一袋来,就要用牙扯。
“大哥!”
三汉子不知何时,混着满嘴的土味与糖味,一把扯住大汉子的手臂。
“先别倒了,大哥!”
“老三,你干嘛。”
大汉子一愣,也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二汉子也同样看向他。
老三没有直接开**话,先着还算是警觉的打量打量四周,这才说道:
“大哥可知道现在这市价,盐糖都是多少的价钱?”
“只知今年的盐钞要交一贯钱,方能得到老爷们的配给,若是要买私盐,今年的两广盐也要七文钱一斤,但是好歹要比前些年贱了两三文。”
“两三文而已,可咱们光是盐钞就要一年一贯钱,往年没得了差事时,咱兄弟三人被销了军户籍贯,当年谁交得起这一年的盐钞前?就当是现在,一年来四十来两银子的落到咱们手里,就算是比先皇时粮食布匹便宜了不少,四十来两够得一家五六口的生计,可保不定明年后年的长了粮价盐价,别闹得老婆孩子养不起。”三汉子说了一通,倒是也没有说明白自个要做什么,大汉子听得通透了,他将盐袋子扔回箱子里,屁股朝地上一坐,说道:
“兄弟们想挣点闲钱?”
“大哥,咱无所谓的,咱婆娘还没生出来娃,再说咱爹娘已经仙游去了,亲兄弟几个也都分了家,一年下来三四十两绰绰有余的。”
“二哥,你家没人,咱家可是有着五六张嘴等着咱养呢。”三汉子两手一拍,顿时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了些激昂:
“老郎中可说了,咱媳妇身子骨强健,还能好生养,咱家当年在宁夏府也算是人丁兴旺,可惜是躲过了胡蛮子也没躲过那些个大老爷们的折腾。”
三汉子也是一屁股,坐在大汉子旁边,接着说道:
“若不是被那些大老爷吞了田地,硬生生的饿死了咱的祖父母,咱也不会去投军。”
“那你是后悔见到俺们兄弟俩了?”
“大哥,老三不做后悔的事儿,当年将军说后悔就当是放屁,肚子里少了气儿自然不舒服,咱把这气儿给挣回来肯定会舒坦!”
“老三咱家里的田还是当年赵将军给咱抓阄分的田地,赵将军没了咱跟了老将军也没后悔.......”
“只是你现在心变了,咱没了军户籍,免不了那么些的税。自觉地交了那么些的税都落到大老爷口袋里给贪掉了。”
大汉子一字一句的说罢,他拍拍三汉子的肩膀:
“大哥懂你。从起看百总爷时候的那个眼神,大哥就觉得你肚子里窝了气。”
“大哥,你瞧瞧裴某人那副模样,当年在宁夏卫打仗打仗没本事。还处处压着兄弟几个,当年仗着朝廷置换老校尉们,多少个百总把总都被这厮贼鸟给泼了粪,现在想来都闹得满肚子气,若不是这厮当了咱们营的百总,兄弟几个哪个没有自己的宝刀铁甲,当了勋贵还会被这么随意的销了户籍不成?轮到现在连个里长的脸色都要看!”
“大哥,干不干!”
三汉子猛地将手中棍子扔到河沟子里去,他对着大汉子目光坚定的说道。
“你想要抽几成?”大汉子心里很冷静,他先是转过头去打量了一下二汉子的脸色,又转过头来问道:
“多了遭人拿,少了没人要,还要搭上提心吊胆的做贼日子。”
“大哥,咱们现在就是做贼。”
三汉子脑袋一横,不管不顾的就说道:
“咱们现在做的就是老将军的贼。若是咱们今晚上被东厂个包圆了他们不会在咱们家里翻出任何一块刻着哥舒两个字的石头!”
“咱问的你是要抽几成。”大汉子冷静的说道:
“..........”
“多了咱带不走,两成。每堆货里两成。”
“咱不知百总爷要什么时候回来,你要怎么做才能瞒过他?”
“用油纸!”三汉子一伸手,扯出一大块的硬油纸来。
“包了货,就投到河里去,咱已经看过了,这条沟子下面连着的本就是城外的护城河,顺天府怕护城河被堵提前在下面埋了拦烂货的网,咱们用油纸和粗布包好了,等到过了今夜百总爷走后咱几个就去沟子下的网里将货给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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