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楼主还年轻着,还是当学习经的年纪。”郝十九与春生一路并排走着,周围的暗河水侯与苦工文书们纷纷避让,近百名甲士隔着五步站在两边,给这两人分出一条路来。
“往前便是本督平时处理账簿的房间,平时是不许任何人进来的。”两人边说着,春生发现甲士们互相见的缝隙愈发的狭窄了,到最后那间不打眼的门前,竟然横竖站了八名手挎腰刀的甲士。
“这也算是本督小小的诚意了,这账房名叫千万金,暗河里少有文采斐然的文曲星,名气俗来却是我等河鱼仅有的那些愿望了。”
郝十九牵着春生,直到推开那扇门时,他又说道:
“若是楼主有兴趣,尽可以为我等赐名。”
“鲲鹏展翅九千里,我等不过是些蝼蚁,若是楼主有意做那鲲鹏,本督与本督手下的水侯们当然做大鹏身上那些跳蚤。”
“都督过谦了,以都督在顺天府里的手段和财力,必定会是鲲鹏翼下的狂风,协助鲲鹏扶摇直上。”春生连忙恭维着说罢,眼前虽然明亮但是并不刺眼的光晕引起了他的注意,十数盏扣着琉璃罩的灯座沿着每一张方桌环绕在这间屋子里,这本应该是一处人为开凿出来的山洞,只是开凿的方方正正,还用琉璃瓦与整块细布硬麻为垫,将整间屋子包裹了起来,再加上堆积两人多高的书卷、木箱子,若不是那张榻上的红绿色绸缎被与盖住半面的玉石枕头,这间屋子真是看不出哪里只得千万金。
“嗯?”春生本来只是打量打量这间如同龙王宫般的账房,却不经意的闻到了丝丝羊肉的味道。
“羊肉味儿。”
肉味勾起了他的馋虫,想来自己为了赶路,两三天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他吃不惯葱蒜味儿又不得不去啃那些块干饼,这一路上可谓是受尽了他不想受的苦。
那羊肉味本来该是很淡了,可春生这鼻子属实是属狗的,郝十九听见她小声的嘟囔,说道:
“莫不是先前没有仆人为上使请饭菜?”
“不不不!”春生赶紧回拒道:
“两位门神老爷已经为小道上了酒菜,小道也吃饱喝足了,只是这肉味扑面而来,勾起了小道的馋虫,让小道犯了贪馋的口忌。”
“口腹之欲当时自然,上使何苦这般自责?想来上使本是青城山上修道人,可本督听闻青城山虽说是道家名山,可也不似姑苏摩诃寺那般禁人口腹的。再说来,就算是摩诃寺武僧也得食肉尝荤腥,上使来了瘾,自然是本督的过错。”
“只是那羊肉汤本是老友来访所赠,虽然并没有食尽,但是却凉了,若是上使不嫌弃,本督与您共食这汤饼如何?”
“这........”春生显得还有些拘束,他并没有直接说,甚至来一句可否都没有问,就只听见郝十九说道:
“将那些汤饼重新回锅热了。”
他这话音落下,门外也没人回答,倒是有甲士行走时铠甲发出的声音,而且这脚步声还是两人的,春生看向窗外,只透过窗纸看见一名甲士走后马上会有另一名甲士填了这空缺。
“这间千万金,除了这张坐榻、那些个琉璃灯罩,还得再算上满屋的细布麻布,算来也不过是花费了一千余两银子。”
“只是这些账簿,这些檀木箱子,里面藏着的珠宝鞋袜,目录记事,所折算下来不说是万两黄金,可也差不离了,倒还是有些东西不能算来银钱却价值无穷。”
说着,郝十九走到一个箱子前,不仅是这个箱子并没有上锁,这间千万金里任何箱子都没有上锁,倒是他拍着那个箱子说:
“这里面写着某位总兵大人为了寻来千年人参去给自家爱妾的老父亲吊命,背地里卖出一百余杆火铳来,上使您不是问本督那座大将军铳从何而来的,本督与那位总兵大人做了笔帐,愿意以两千两银子买下那尊大将军铳,而且还帮他去跟卖参的辽东参农讨价,就这一笔帐下来便为了那位总兵省下足成色的四百两官银元宝,没有一两银子是犯了脏的。”说着,郝十九的目光扫过那些堆积成山的木箱。
“这顺天府里的河都混,往常那些个污秽腌臜的东西都倒进了顺天府的河沟子里,我们这些从河底捞食儿的鱼儿吃的都是他们吃剩下的,但凡有一点新鲜气儿,我们这群鱼儿都要跳出暗河去抢这些许的生计。”
“所以不仅是本督清楚,本督手下的水侯、门神、苦工、文书们都清楚,要么咬死了这口吃顿好的再去死,要么就一辈子与腌臜为伍,到时候投胎都轮不到我等这群畜生。”
郝十九说罢了,才听见门外仆人叫门的声音:
“都督!肉汤热好了!”
这时,郝十九才缓过神来,一副平常般的语气说道:
“进来吧。”
那仆人将瓦罐儿和饼子在卧榻前摆好了,急忙退出屋去。见着仆人走罢,郝十九才对春生说道:
“发了些不该发的牢骚,上使别介意,在这种鬼地方呆久了,整个人变得有些闷气儿是自然的。”
郝十九一边说着,一边将肉汤盛到春生面前的碗里,还为他将饼掰开,泡在肉汤里。
无骨的羊肉块儿在汤中随着面饼的丢入起起伏伏,油花子好似郝十九方才的双眼那边明亮,再配上已经通透了的葱花香菜,令人食指大动,居然要比方才赵西口送汤来时香味更浓稠了些。
“若是楼主听到了都督这番话,想来楼主会更加喜爱都督吧。”可没想到,春生却这般说道。
“此话怎讲?”郝十九一听来了兴趣,他问道。
“小道第一次回去时,便与楼主说了都督乃是一代佳人。”想来春生道人第一次见到郝十九时,确实被郝十九那副玉女般的身子骨惊到了,险些露出色相来。
“楼主本是个爱佳人的公子,府中若不是已经通房了的丫鬟,最美貌往往都被楼主要到了他的院儿里去。”
“没想到,在江南赫赫大名的明玉楼主,居然还是个风流公子......”虽然郝十九嘴上这般说着,可还是戳到了他心底里做倌儿时血腥味。但是他压住了嗓子的心思,只是淡淡的应和着。
“倒不是夜夜笙歌,楼主只是喜欢这些貌美姑娘们抱着给他念书喂饭什么的.......这人各有癖好,小道虽然是个修道人士却顿顿离不开酒肉。不过小道曾经听楼主唱的什么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自觉地爱佳人真是人间好事,本想着自己也去牵个佳人的手,可小道这......”
“上使第一次还是被本督牵的手吧。”
顿时春生的脸色通红,这三十余岁的道人却弄得和十余岁的嫩娃一般害羞。只忙着端起碗筷来喝汤吃肉,堵住自己的嘴。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郝十九念叨着,他说道:
“也许是本督多想了,倾国倾城可以是美人也可以是刀兵.......本督真是越来越想见楼主一面了。”
“唔唔唔....会的会的。”
“倒是那个东厂的番子,都督打算如何处置。”春生赶紧岔开话题。
“........”郝十九端起汤来,轻啜了一口。油花抹在他嫩红的唇上。
只见他朱唇轻启,缓缓说着:
“这满屋的箱子都是鱼饵,我们这些鱼会因为鱼饵而记住钓鱼的人。”
“到时候吃谁,也要看是何人撒的饵了。”
他说着,看向那个被他说是总兵把柄的木箱,想来那个叫做洪七珏的总兵,如今又哪里是总兵啊。
“看命。”郝十九说罢,他吃到了一块足斤足两的肉,细细的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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