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五）

“哈哈哈——”

齐萱突然大笑起来，我略微受到惊吓停下手上的动作。

“……怎么了你？”

“只是突然想笑出声来。”齐萱回答道。

“……这样啊。”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你说……从现在往后一百年，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脑子坏掉了吗？

“今天上历史课的时候我在想，那些发生在千年前的事情记录在了书上，对我们来说也只是在书中发生的故事，可是对于千年前的人来说那确是他们的真正的世界，蕴含着他们活着的意志和选择的一切……”齐萱露出和她一点也不相符的感伤神色来，继续说道，“他们不会知道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就像我们一样，我们也不会知道百年后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改变——”

“那不是——”齐萱说道，“相当令人悲伤的事情吗？”

“……这番说辞真不适合你。”我说。

齐萱便站在讲台边上，后背靠上讲台看着我，夕阳的红色光辉漫无边际的洒下来，女孩笑起来。

“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还得扫地。”

我对女孩的表现有些在意，但依然不足以使我做出什么抱憾终生的决定来，我拿着扫帚和簸箕清扫地面，女孩便一直看着我。

“你没发现每天这个时候的夕阳都绚烂得过分了吗？”齐萱说。

“确实。”

“大概是这个地方的特色哦，明明四面环山，夕阳却像平原一样壮美。”

“这样啊。”

“……今天本来不是你值日吧？”

“别人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齐萱重复了一遍，然后笑出声来——我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样啊。”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没事的话请回去吧。”

“我是学生，这里是学校，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况且我想要呆在哪里也只取决于我自己。”

这倒是无可反驳的正论，我有什么资格干涉别人的事情呢？我想，为什么我会让齐萱回去？因为生气？不，应该不是，只是觉得一阵难堪，可我有什么会感到难堪的要素又为什么想要齐萱回去……因为我确认齐萱不会感到生气，也就是说我已经对齐萱开始熟悉了起来。

真是令人痛苦的认知。

“说起来……”齐萱又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只张了张嘴，发出类似“啊”的模糊的声音，她皱皱眉头看着我，大概是整理了一下言辞，再次开口道，“你昨天和方慧绪一起回家了吧？”

我心中一惊，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齐萱这一存在难道只是为了阻碍我的工作吗？

“……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放学时偶然看见了——”（齐萱当然没说实话，她本打算在放学后找少年搭话，或许邀请他一起回家，然后却发现少年和方慧绪走在一起，之后一路跟踪。）

“虽然以你的性格和人品和内涵和气味都知道不可能会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发生，但我作为风纪委员还是必须确认一下……你到方慧绪家中去做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当了风纪？”

“拙劣的话题转移。”齐萱露出轻蔑的微笑，“我劝你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在此之前我还比较想知道你对我的气味有何看法。”

“……”齐萱沉默了一会儿。

“我又没有闻过我怎么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根据我的气味判断事物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齐萱叹了口气，“真是说不过你。”她朝我走过来，站定在我身前，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干，干嘛？”

齐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低下头，将脸凑近我的脖颈间，深深吸了口气。

“好臭。”齐萱说，“满意了？”

——

——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呢？我试着向我积累十八年的经验提问，那些经验却只闪烁着红色的灯光，一群群小人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跑来跑去。

“社长，我们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试试找13号档案！”

“报告社长！13号档案上没有针对此事的应对方法。”

“23号呢？”

“也没有！”

诸如此类的脑内小剧场正在发生着。

我呆呆的站在教室里好一会儿，直到我意识到齐萱也一直站在我身前，她居然一点也不害羞，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去方慧绪家中补习。”我说，“还吃了晚饭。”

说是晚饭其实只有点心，因为门禁将至，我只蜻蜓点水的夹了些菜，然后拼命扒饭，那时候方慧绪母亲眼中的异样神情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为什么找她补习？她的成绩很好吗？”

“她是上次联考的第二名。”

“……”

齐萱果不其然也愣了愣。

“哼！”

女孩突然间发起脾气，那股愤怒像无根浮萍突然涌现，她摆出一副不动明王的表情，重重用额头撞了我的额头。

“做，做什么啊？”

“再见！”

齐萱说着，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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