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声响起之时（四）

好了。

我不能一直躺在这个鬼地方，况且也不能指望会有谁来接我。

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足够我独立作出行动，我从床上起来，正好和推门进来的保健老师四目相对。

“你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吗？”她问。

“嗯，谢谢老师。”

我从保健老师那里拿到请假条和药物，塞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保健室的书包里。

说真的，这个书包是怎么来的？这确实是我的书包，也很难想象是老师将它送到这里来的。

那么应该就是段月了吧，那个女孩，在被我骚扰以后还到我的教室里去帮我拿书包，为人未免也太好了些，我觉得她应该要好好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办法，就是要对所有人保持怀疑。

“那么，路上小心。”保健老师朝我挥着手，我向她点头示意，在门外将门关上。

然后就要回家了，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我不是没有在这个时间回家的经历，况且巴士也还有好几班，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我走出教学楼，走出校门，低着头看着不断朝后退的地面。

啊啊，我在做什么啊？

说真的，我在做什么啊？

我在朝家走，目的地就在前方，现在还有充足的光，你知道方向也知道自己在前进着，你不需要感到恐惧，也不该感到迷茫。

**

“陆君，脸色很不好哦。”

“嘛，因为感冒了啊。”

“诶？感冒了吗？”

“嗯。”

“有按时吃药吗？”

“刚刚从保健老师那里拿到，还没有吃。”

“这可不行啊，陆君，要好好吃药。”

“……所以说，我还没有来得及。”

“陆君！”方慧绪按住了我的肩膀，她的严肃的面容让我心悸，她用郑重的声音对我说，“不好好爱护身体可不行哦。”

“……抱歉。”

是因为肌肉记忆中依旧留存有对方慧绪的畏惧吗？不由自主的道歉了。

要说为何方慧绪突然出现的理由，我也不太明白，按理说她的家和我在相反的方向，结果我在走在半路上的时候被她“啊啊，这不是陆君吗？”的拦住了。

她穿着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手里拎着购物袋，看样子是逛完商场归来。

因为这样子的方慧绪真的罕见，我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与她说话。

“在前面不远有家我熟识的咖啡店，我们到那里去休息一会儿吧。”

“可，可我想尽快回家休息。”

“……”

不知为何方慧绪沉默了下来，她不自然的把头低下来。“说，说的也是，陆君现在是感冒中，得回家休息才行呢。”她说。

“……我想，稍微去一下咖啡店也没关系，正好想喝些热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改口？

“说的也是！”方慧绪笑了起来，“一起喝一杯热的饮料吧，那样绝对对身体比较好。”

于是我们到一家咖啡馆去，打开门听到风铃的声音，方慧绪熟门熟路的朝吧台的女孩打招呼。“一份热可可。”她说完后转头看向我，问道，“你要什么？”

“一杯黑咖啡，加糖。”

我们坐到咖啡馆靠后的位置，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又或者是什么我不了解的其他原因，在这落日余晖的午后，咖啡馆内只有四五名客人，他们分散的坐在各个角落里，用很低很低的声音互相交谈。

“总感觉，陆君很辛苦呢。”

“辛苦吗？”我有些疑惑，因为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如何辛苦，因为我从八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

“是啊，每次看见陆君，我总有这种感觉，你看，就是现在我也觉得你摆着不堪重负的表情。”方慧绪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伸出手，她用手指揉着我的眉心。

“如果不总是皱着眉头，你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受欢迎。”

我只能含糊的笑笑。

“你知道吗陆君，我每次看见你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就觉得心痛，我想为你负担些什么，让你变得轻松一些，因为不能只由你来拯救我，我也想为你做些事情，可是陆君始终不让我进入你的世界里。”

“诶？”

“举例来说的话，我像是在屋外面拼命敲门的人，陆君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人。”

“哈哈……”

“看吧，陆君总是这样敷衍过去，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话，现在也是，抱着认真的觉悟，用认真的决心向你这么说的，我希望陆君能让我到你的世界里去，我希望能帮陆君的忙。”

服务员走过来，将咖啡和热可可放到桌子上，我无意识的看着服务员的离开。

这是什么幻视吗？

在我的眼前，这个紧紧盯着我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还是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寂寞，用自己悲哀的妄想创造出悲哀的幻象，我突然生出一股要触碰到方慧绪的冲动，我要确定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方慧绪早就已经证明了，她到现在还在揉着我的眉心，她用刀锋那样的眼睛看着我，用温柔的动作抚摸我的额头，那简直像是临死前灰烬的余火那样的温暖。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我说。

“诶？”

“从刚才开始眼前就有金星在冒出来，我大概即将要倒下去。”我说，“这是不情之请，但还是请你将我送到家。”

“这是什么玩笑吗？”

“关于那些你想帮我的话，不管如何，我是要感谢你的，但是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关心……我就是想说这些。

“还有，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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