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四）

本以为至少直到回家的这段路上不会下雨，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天空中好像从昨天夜里就开始积蓄的雨水终于一股脑的降了下来，最开始还只是毛毛细雨，没过一会儿就以势必发起洪水的气势冲刷着大地。我和方慧绪站在这片天地之间，好像整个世界唯有我们两个人。

“你没有带伞吗？”我眼见方慧绪毫无动摇的看了看昏暗的天空，一点从背包里拿出雨伞的意思也没有，于是这样问道。

“母亲嘱咐过我今天要带伞的，可我还是忘记了。”方慧绪苦笑了一下，“大概是放在玄关吧。”

我把撑起来的伞朝她那里移了移，“那么我们共用这把伞。”

方慧绪看了我一眼，点头答应了。

我们再向前走了一会儿，我便开始为自己的身高感到屈辱，按理说我的身高在男生中应该是平均身高，却明显的矮了方慧绪一头，这使得我不得不尽力把手举得笔直才能让雨伞遮住我们两个人。

大概方慧绪看到了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向我提议道，“让我来撑吧。”

但是这怎么可以？这是不能被允许的事情，我是说，有谁见过男女同行由女生撑伞的景象？这就像男女共乘一辆自行车，谁见过是女方努力的踩着踏板，男方却抱着女方的腰不放？

这关乎的不仅仅是我的尊严，还是全体男生的尊严。

但我们还没有走到下一站，连到方慧绪的家的一半的路程也没有走到我便放弃了，因为手臂实在太疼了，去他的全体男生的尊严吧，如果他们的尊严不得不托付到我手上，那不就和没有没什么两样吗？

方慧绪几乎是笑着接过我手中的伞。

一路上我们聊着天，避过路边的积水，小心的走在人行道上。

“最近你在做些什么？”我问。

“像平常一样。”方慧绪回答我，“对了，我还加入了学生会。”

“学生会？”

“嗯。”

“为什么？”

“学生会长对我说如果我加入学生会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这样啊……”

既然无法解决敌人，就把敌人变成朋友吗？我努力回忆学生会长的名字和脸孔，但它们都像泡沫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转瞬即逝，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你一年后准备升学吗？”我问。

“嗯，陆君呢？”

我没料到会有反问，一瞬间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升学，大概。”

“陆君的目标大学是哪一所？”

“……还没有决定好，你呢？”

“我觉得阳京大学不错，离这里不远，就业率和专业排名也很靠前，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考上。”

“你一定能够考上的。”我笑着对方慧绪说，“如果你考不上的话，就真没天理了。”

“谢谢你鼓励我。”方慧绪说。

“我只是说实话。”

我们终于到达了方慧绪的公寓，这里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废土一般的颓废风格，在大雨的冲刷下更像是末世的景色了，我看到一个易拉罐躺在公寓前的空地上，雨水滴在上面发出急促的咚咚的声音，那声音连成一片。

方慧绪敲开房间门，她的母亲从里面走出来。方慧绪母亲穿着围裙，大概在准备晚饭。

“那我就在这里告辞了。”我说。

“这雨有好一阵都不会停，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吗？”方慧绪的母亲挽留我。

“不用了。”

“至少用毛巾擦擦身子。”

“我没关系的。”

“陆君，留下来吧。”方慧绪一把抓住我的手，像是不允许我离开似的紧紧的抓住，她手心些微的热气和令人心驰的柔软切实的传达到我这里。

但我还是想要回去，因为我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姐姐也在等我，虽然我要回的地方并不是我真正的家，但我在乎的人却在那里。

我正想开口拒绝，却突然注意到方慧绪的肩膀：她的左肩几乎湿透了，半透明的制服下甚至能够隐隐约约看见红色的肩带。可我没有湿透，尽管裤子下摆无可避免的被路边的积水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些，但上半身几乎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任由方慧绪把我半拉半推进室内去。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像个傻瓜，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但有时候我不这么想，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能够预知到将会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世界迟早会毁灭，人类迟早会灭亡，不管我们做些什么都无济于事。

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想要幸福的活下去，也想要守护他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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