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下)

"在看什么呢？"

漫天星辰里，少女站在旷野朝着极北之地眺望着。那是【落渊】所在的地方。

少年朝着她所看着的方向望去，他只看到了星辰。【落渊】黯淡，故它上方的星辰也因此显得更为耀眼。

"在看家。"

她喃喃着，出神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她像是在看着星辰与深渊之间，某片看不到的陆地一样。

【亚尔夫】，神话里所有精灵的住所，她传承记忆里的家。

"看到了吗？"

"还没有。"

......

"看到了吗？"

"还没有。"

......

每每询问都是这样的回答，少女的语气不慢不紧，很温柔，好像这件事她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但陆澪能听出来，她的话里，带着淡淡的思念与失落。

月月如此，少女总会在某个月掩星明的夜里看着那片璀璨的星空。夜空里除了繁星一无所有，但她记忆里，那里应该有一片大陆。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的，梅赛德斯。"

于是那一天，少女又在如往常一样观望着无月的夜空，少年在她身边如是轻语着。

"是吗？那以后，拜托你了哦。"她错愕，旋即嘴角挂上一抹浅笑，发丝飞扬，她把头轻靠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她在他的肩膀上俏皮地抬过头，一双带着期待的眼睛盯着他。

那眼神充满神采，那瞳色澄澈而不带一丝杂质。

那双眼在陆澪看来，即便是整片夜空，也要为之，黯然失色。

......

***

那多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幕，似乎与今日重合在了一起。

梅赛德斯天际般瞳色的双眼出神地望着头顶变幻的星空。

眼底倒映着的星辰成为了她眼里的神采，她很认真地眺望着【落渊】的方向，似乎连陆澪的存在都已忘记。

就和那些夜晚她眺望夜空的神情一样。

"在看什么呢?"

陆澪悄悄地走近了少女，在她身边轻轻地问道，熟练却又陌生。

"那里是家。"

她回答道。

等她反应过来问她的是陆澪，神色微微变化的时候话语已经脱口而出。她因为对陆澪之前的举动对他的印象早已糟糕至极，甚至有点害怕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那声询问似曾相识，自己的回答也是如此。

可这分明是她成为奴隶后第一次如此自由地仰望着星空，可一切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亚尔夫】吗?"陆澪问道，对少女对他的排斥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为什么会知道......【亚尔夫】这个地名只存在于我的传承记忆里，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类。"梅赛德斯又陷入了一种失措里。

传说在那个诸神尚未陨落的年代，精灵是唯一能与神交流的种族，精灵的住所，【亚尔夫】漂浮在神国与陆地之间。而伴随着黄昏的降临，一切都在那场破灭里消失了。

后世里梅赛德斯只告诉了他一人。

"我的真名你知道，我的记忆你也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陆澪有点头疼，他再次把现在不该说的说了出来。

"想看吗，那个地方？"他又朝着梅赛德斯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想。"

她在陆澪面前依旧显得怯懦，她咬咬嘴唇，小声地对着陆澪说道。

"如你所愿。"

陆澪轻语，神识还未自星空回归，他朝着天际缓缓地抬起了手，手背之上刚黯淡下去的蓝金色回路亮起，一瞬间，星空、神识、他的手，彼此连接在了一起。

他翻过手，体内的星辰本源与自星空里再度降临的星光相融，神识以极星之意扫过星空，于是再一次地，沉寂下来的群星围绕着【落渊】，旋转起来。

他第二次，引发了星之漩涡。

一个人的神识终其一生只能踏入星空一次，秩序如此，也就是说陆澪能引动这般天象、如此大量汲取星辰本源的时间，也只有今晚。

他的神识在之前就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斥力，此时再度搅动星空加剧了这片星空对他的排斥之力。他本可以不再去掀动这星空，让自己的身魂与神识汲取更多的星辰本源在短期内接连突破，甚至按照他前世的轨迹触及到灵境的门槛。

但他不愿。

所引发的星光超越了前世，他想让这星光照亮在【落渊】上，他想让前世曾期待过无数次的少女，看到她的家。

——今夜，此片星空只为你而点亮。

随着他再一次地翻覆星空，星光渲染了整个【落渊】。上下天地化作了两个极端，上方是烂漫至极的星空之漩，下方则是永恒的黑暗。

美得惊心动魄而又瑰丽。

少女出神地看着星空，而随着他疯狂地掀动星空，属于星空的排斥之力也迅速地变大着。

终于，陆澪手部的变动慢了下来。

那斥力最终变得无从阻挡，他的神魂被一股古老的力量所包裹着强行拉出了星空，这片星辰转动不再，一切异象缓缓地恢复了正常。

陆澪不再是星辰绝对的掌控者，星辰本源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肆虐。在他的心意一动下，漫天星辰本源之力朝着四面八方消散而去。

神识回归体内，陆澪眼里极之星与暴雪之星的虚影一闪而过。

"没看到......"

而随着星辰回归正轨，他的耳边响起少女失落的自语。

陆澪看到梅赛德斯的双眼黯淡了下去，她紧捏着脖子锁铐的手放小了力气。

夜空在她身上落下了的浅浅的悲伤的蓝。

很让人心疼。

"对不起。"

陆澪苦笑一声，朝着失落的少女低下了头。

"可是...为什么？"她抬起头，声音有点发颤，"你刚刚修炼的...是古星辰法诀吧，一人的神识一生只能踏入星空一次，第一次获得星辰认可所落下的星辰之力是最浓郁与精纯的，你应该全力去汲取才是。

为什么你要以星辰本源反去再度搅动星空，不惜浪费那么多本源，换来一个加剧星空对你排斥的结果？"

"因为你说你想看到家啊。"陆澪回以一笑。

"那只是对我而言...可对你，这一切值得吗？"

"谁又说不值得呢？"

"......为什么今晚...要对我这么好?"

"可能是因为...我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吧。"陆澪挠挠头，"比如今早不小心...侵犯了你，又对你说了那么轻浮的话引起了你的误会......什么的。"

"那些...都没关系的。我只是一个奴隶而已......主人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乖乖接受的。主人你也没有必要......"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像是在内疚。

她似乎怎么也走不出她那一年半里被作为奴隶而训练的阴影里。

"可是，我并不想把你当成奴隶看呢......"陆澪打断了她。

"看到今早那种样子的我，会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也是理所当然吧。"

他想说"我想让你做我的恋人"，但在看到少女通红的脸以及手足无措的姿态后又停止了这样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

即使说出了口，对方或许会同意，但那也只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也只会加剧她的心理负担。

依然是和前世一样璀璨着的夜空。

只是少女没有了那段岁月的记忆。

"所以，那一切算我们扯平了，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重新开始，可以吗?"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露出笑容，说道，并朝着少女伸出了手。

"陆澪。"

"......梅赛德斯。"她小声地回答了少年，犹豫之后小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那么，梅赛德斯——"

"有什么吩咐吗...主人?"

"你的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的。"

"......嗯。"

她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多少有些怯懦，但嘴角上却扬起细微的弧度。

虽然细微，但那却是她第一次在陆澪面前露出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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