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冽的离开对冰巧恋而言是个意外。但是她并没有去追。原本她有这个想法,但星冽跑远以后,这个想法就逐渐消失了。想来是星冽身上的特殊装置失效的缘故。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二人关系尚算不上伙伴,充其量只算稍对味的熟人。实际上,冰巧恋教她剑术的考虑也是如此,就算现在星冽不走,以后她也会主动离开。
四维文明的保护任务固然重要,但她对人格完整性的要求在此之上。既然那四维生物能实时监视星冽的动向,这时它们肯定已经发觉了星冽离开的事实,想必不久便会找她商谈。那时她便可提出条件,要求那文明撤去影响她感情的特殊装置,再加上这件事本是因星冽而起,说不定还能拿到些对之后的丧尸猎杀有助的工具。
现在冰巧恋一个人走在前往新避难所的路上,计划着下午要去的地方。虽然她对自己单打独斗的能力很有信心,但计划归计划,是否能成功实施,还得看她身上那三道伤口的心情。这样想起来,她记起之前吃饭的时候,脑袋恍惚了一下,差点当场昏过去,便感觉有点不妙。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看来这几天是有点辛苦了。受伤之后一两天应该好好休息的,然而我直接把它抛到一边,继续跟丧尸周旋去了。继续回想,冰巧恋发现她这段时间不是断臂就是受伤,身体完好的时间几乎没有,不禁苦笑了一下。虽然如此,现在休息也不算晚,星冽也不在,恰好能抓紧机会恢复一下伤口。打定主意以后,她便加快了脚步。
那个新避难所不远处便是医院。虽然只是家小医院,但其中的消毒药品也够冰巧恋清洗伤口用了。在丧尸的簇拥下穿过一条条街道、绿化带后,远方模糊不清的楼房逐渐变得清晰,她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块地域的丧尸密集度是这周围最小的,由于地下管道施工,通向感染区的道路大都被封锁,留下来的只有和轻度感染区相接的道路。而她眼前这栋米黄色大楼,便是这块区域第二高的建筑。
这栋楼也是商品房。这是理所当然的,要用来做避难所,没有住的地方岂不是可笑。冰巧恋也不是个能随身携带床铺、电动玩具和吃穿用品的黄金战士,在受了伤的情况下不可能把办公楼当做避难场所,她没那么多功夫搬家。而这栋建筑的安全性也有保证——位于高低起伏的住宅建筑群内的它并不起眼,旁边有许多与它高度相仿的建筑,颜色各异,争奇斗艳。
对安全性的考虑只是下意识的。现在她没那么有名,也不怎么在人类组织里出没,和那些人没有交集,自然也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但这种选择能让她安心一些。被人类杀掉这种事,她根本不愿提起,这是她少数无法面对的情况之一。死在人类手里一次对她的影响,比被尸群淹没几十次还要大。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第一次被人割喉时,那痛苦又绝望的感觉,记得身旁逐渐黑暗的一切。
还有拿刀那人轻蔑的笑容,那个她至今都忘不了。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杀手也已死在她的剑下,那个笑容还是时时浮现在她眼前,嘲笑着她所做的一切。对此,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人类方的恶意与丧尸那简单粗暴的攻击差别太大,她始终无法适应。那不但是对肉体的伤害,更是对心灵,对她存在本身的伤害。更何况,伤害她的人原来都是···
算了。冰巧恋摇摇头。现在考虑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养好伤才是当务之急。我帮助人类,和人类本身无关,那只是一个诺言而已。她扭头看看远处,已经生锈的标牌上不再亮起的红十字虽然有些褪色,但仍然鲜红夺目。那就是地图上记录的医院,虽然占地面积狭小,只有七八层,对她来说却已足够。从这个小区出去,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北行不远就能抵达,那里也同属轻度感染区。
这个女孩拿到包扎用具和清创药物,再次回到这栋米黄色的商品楼前,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这时破伤风的各种病症都开始出现,冰巧恋还怀疑她并发了系统性的化脓性球菌感染。虽然强撑着没有昏过去,但她知道能撑的时间不久了,理智告诉她这时应该放弃,把身体让给那些丧尸,再以一阶魔法恢复伤势。她本应该如此的。
然而被病症所折磨的人,本就靠一丝执念维持意识,又怎能撇开心思考虑那么多呢?冰巧恋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楼找房间躺下清理伤口。上到了几层,楼层数安不安全,楼梯间有没有丧尸,她都不再关心,她只想好好躺一会,然后摆脱眼前那烂泥一样搅成一团、令人生厌的雨景。她连着撞了几次墙壁,只因幻觉在她眼前生出了几扇房门,这个银发女孩深知,若再被幻觉欺骗,她定会昏迷不醒。
幸而下一次碰见门的时候,她摆脱了幻觉。努力默念着“我要换药”四个字,冰巧恋用力斩开门锁,以无异于醉汉的摇摆姿态进了房间,门都来不及关,她便一头撞进了卧室。浑身脱力倒在床上的她原本要沉沉睡去,却有一个声音不断惊扰着她,提醒她门还没关。“不关门是绝对不可以的。”不知道这句话是自视贵族的她说的,还是作为幸存者或是救世者的她说的,冰巧恋想要重新积聚力量站起。
没关门就不能睡觉吗···真是个好习惯。滚到床下,无暇顾及直接触地的脸部,她艰难地转了个身,慢慢爬出房间,重新爬到门口。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门关紧后,这个银发女孩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的攻击,意识堕入混沌。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已半分降临,冰巧恋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爬回了卧室,本来只想再睡一觉,此时却看到了梳妆台上的药品袋。
她一瞬间便明白了现在要做的事。既然有幸能从昏迷中醒来,那就应尽量避免下一次昏迷,或尽量缩短彻底清醒前的昏迷时间。必须···尽快处理伤口。努力抬起身子,伸出手臂,冰巧恋却发现平日低矮的梳妆台此刻却如此遥远,难以企及。正在僵持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的一个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挠痒痒用的工具。
用痒痒挠才勉强把药品袋勾下来,冰巧恋只是看了一眼衣服,便以接近暴力的方式强行将衬衫撕开,然后从中拿出一只手臂,开始冲洗伤口。这会她已经没有撕掉敷料、对付没入伤口纱布的力气了,只是将伤口表面用于隔绝雨水的塑料层扯了一个口子,便将白瓶子里的透明药水倒了进去。此时有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嚷嚷,声音有大有小,加起来就像一万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叫,令人又恼火又虚弱。她眼前所见也忽明忽暗,旋转不停,光与色搅成一团,和她现在脑袋里的思绪一样杂乱无章,惹人厌恶。
冰巧恋不知道她是如何撑到最后半瓶药水倒完的。她只知道当“完成了”这三个词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时候,她的意识就像洪水面前的泥土堤坝,“轰”地一下被冲得四散分离,粉身碎骨,再度投入了混沌的怀抱。“如释重负”,就是这个意思吧?冰巧恋只希望她的努力不会白费。实际上她根本拿不定主意。只要上了药就好了,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然而破伤风哪有那么好治呢?好歹也是个高致死率的疾病,没有现代发达医疗科技的支持,毒血症缠身时病人在死神面前根本无处可逃,就算冰巧恋有着不死特性的协助,光凭过氧化氢和诸多抗生素就想打败破伤风也是白日做梦。若是没人干预,即便她可以康复,病程也要几个月,而那时地球恐怕都易主了。在魔力消耗、人类灭亡、选择自杀三条路前,她的选择,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星冽这次不在她身边。混沌中,她所见只有一片漆黑,冰冷、寂静、让人绝望。无数次昏迷,她所见均是如此,这片永无天日的黑暗就像她另外一个家。难道想要保全人格,就必须承受身处黑暗的痛苦吗?一个问题像是气泡一样,从混沌的墨海中飘出。然而这片海洋中只有她一个人,除了死寂和无尽的黑暗,别无他物,这个问题自然也是石沉大海。
冰巧恋曾听说心情对治病的神奇影响。就算在她的时代,状态对患者康复的影响仍十分明显,而且人尽皆知,医院也都张贴了相关横幅,这点常去医院的她是十分清楚的。在缺乏治疗条件的时候,心情的保持便更为重要,甚至攸关病患的生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然而冰巧恋此刻却宁愿那只是个玩笑,是茶余饭后某个老人的编造故事。星冽刚刚离开,她还没能从其中恢复过来,而现在的康复则要她开心,就算冰巧恋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她也是无法做到的。就算她再无情,再重视人类的未来,再想灭绝丧尸,那个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她不是铁石心肠,她不是行尸走肉,她有感情,她重情义,她有自己的坚持。
她,冰巧恋,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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