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星冽和我、我和翡翠

被冰巧恋救回以后，星冽就失去了意识。她全身没有一块幸存的皮肤，而且受伤深度也远超一般III度烧伤。用简单的三个字概括就是，“烤熟了”。

对普通人来说，这当然是件十分凄惨的事情，而且也代表着患者已经没救的事实。而对星冽来说，虽然这同样十分凄惨，但并不代表着她没救了——毕竟逆天的恢复能力摆在那里，之前被蛇形丧尸锤烂、脑袋开花，甚至被突刺丧尸切成碎块都能恢复过来，认真地说，被烧成这样能复原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只是，这将给星冽的心带来的影响难以估量。冰巧恋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星冽进了急救室以后就昼夜不分地守护在病房外面，一有机会就进去看她，和她说话。“我不会离开你的，”这是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以前伤她最深的就是背叛和孤独，现在身份交换，同样的选择摆在她面前，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李雅诗和夏叶也抽时间过来看了，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也给星冽写了很多留言纸条，上面的内容冰巧恋看了都觉得嫉妒。

所以，你要赶紧挺过来，就像无数次时空跃迁中的我一样。不要输给那些家伙！我们会陪着你的！

星冽的恢复花了近一个星期。这比她前几次昏迷总共的时间加起来还长，但最终的结局告诉冰巧恋，这些时间都花得很值。她因此欠了那些轮班的医务人员一个大人情，然而冰巧恋根本不在意。只要能救回星冽，那都是值得的，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当佩戴着霜炎教派的标志，也就是林夕所属神教的标志的人叫她进去时，她几乎直接炸了，整整一星期守候带来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您的姐姐已经醒了”，冰巧恋只听清了这么一句。

然而，在触摸到急救室门把的那一瞬间，她犹豫了。“您不打算进去吗？”一旁的医护人员问道。她的身上也佩戴着教派标志，因此态度和其他信徒一样恭谨。“不···你们先去照顾其他病人吧，”冰巧恋摇摇头，手从门把上缩了回来，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好的，”护士点点头，“您有什么事就联系我们。”

待护士走后，冰巧恋叹了口气。自己进去该说些什么呢？她会骂我吗？这件事因我而起，虽说也因我而终，但她受到的伤不会因此消失。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些呢？之前守在她床边的时候，半夜里想了不知道多少话，现在却都不见踪影，唯一记得的几段也十分不靠谱，根本拿不出来。还是说，我该老老实实地道歉吗？但在她面前低头又不符合我的性格···

“恋恋？”

就在此时，门里传出了声音。那声音还是熟悉地甜腻，但没了往日的那份活泼乐观，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虚弱。若非我功力非凡，肯定就听不出这是她的声音了。

“快进来吧。”

门内人的语气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但在我看来那很可能只是暴风雨前欺骗人的景象而已。冰巧恋仍踌躇不定，没有开门进来。急救室里的人也没说话，二人就这样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急救室里再度传出话声：“恋恋，你知道吗？以前有一个少女，她很喜欢呆在房间里，不愿意出去。不像普通的人类，她没有父母，一直一个人活着。”

冰巧恋心中疑惑，但并未出声。她抓住把手，靠近门板，仔细倾听。“少女从未察觉过这样的事实，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孤单’，她没有平凡学生关于作业和人生的烦恼，也没有青春期女生那么多的感情。她只有一成不变的生活，连每一秒的想法都早已被决定。明星的生活是她唯一的慰藉，然而就连这个也已是板上钉钉。”

女孩心中有所触动。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么一段——她的世界还未因灾难而崩溃时，她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枯燥、乏味、一成不变。灾难改变了这一切，但它也带走了她的朋友、亲人、幸福乃至她的生命，然后把她卷入这无尽的时空轮回中。“恋恋？”

“抱歉，我刚才在想自己的事情···”下意识地，冰巧恋回了话。这是她对苏醒后星冽的第一句话，也是她想过的众多稿子中，唯一没有的一句。“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呢。说了毫无帮助的事情，肯定造成困扰了吧，哈哈···”她尴尬地笑着，冰巧恋能听出来。不，事实不是如此，你才没有造成困扰。

“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话题可说呢，”星冽继续了她的话，同之前一样虚弱无力，冰巧恋知道她这些话肯定是费了很大劲才说出来的，毕竟急救床和门隔得不近，“以前一直都是我在你身边说话，现在你还是不愿说，那我就继续担负这个责任吧。恋恋你肯定不会因此不高兴吧？”

女孩摇摇头，虽然少女看不见。“呼。恋恋果然是恋恋，一直都很帅气。那么我就继续说下去咯？”

说吧，关于你的过去。我这次不会再抱着拯救世界的想法来听，而是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朋友。“虽然少女知道她的生活和别人不一样，但她就是没法分别出来。其他人也是如此，不但无视了她身上的异常，更忽视了她的存在。因此，她一直以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状态活着，没有朋友，更没有恋人。她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但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生活。”

少女深吸一口气，女孩则完全入了迷。所谓的觉醒，少女想到，就是从那个虚拟的培养仓中脱离，然后接触真实的过程。四维空间，钥匙，观察者，子记忆体，虚拟人格···我的存在，一开始就是虚无。“那个人给了她生存的意义，也让她的生命逐渐趋近真实。”母体告诉我，表皮从未拥有过人格，它们只是伪装的用具。这曾让我惶恐无比，也让我受宠若惊。

“那个人，不会无视你？”星冽停下的空当，冰巧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少女笑笑，“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但就现状来看的确如此。她的存在超乎蓝图绘制者的预料，也让所有人惊讶。几乎一切曾对接触少女的人管用的招数，在她身上都失效了。她就像一个拥有超能力的神秘人，勇敢地踏入了少女所在的泥潭，然后将少女从其中一把拉出，成为了少女的朋友。”

这···怎么听上去有些熟悉？“嗯，”星冽顿了顿，像是在整理什么。随后，她继续说道，“在她成为少女的朋友以后，少女的生活逐渐变得多彩起来。即使时时会有苦难，沟通也有困难，但少女从未后悔。尤其是在几次劫难，见到那个人的不离不弃以后。因此，少女早就决定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直陪着那个人，直到自己老去。”

冰巧恋点点头。好朋友的确是这样的。但怎么有点奇怪···而且越想越奇怪。“恋恋，”过了一会，女孩听见门里的声音轻轻说，“如果你是遇见少女的那个人，你会愿意陪着她吗？”往日的一幕幕闪过眼前，冰巧恋猛然意识到了星冽所说的人是谁。原来她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疏忽！看她这话的阵仗，肯定得要我答出个是非才肯罢休。

慌乱之中，冰巧恋好像听见了急救室内的叹息。她又想到，星冽现在还在生病！我这段时间根本没怎么受伤，遭难的全是她！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能犹豫呢！这岂不是给她添堵吗！于是她连忙说：“愿意。”然后，怕急救室内的人听不见，冰巧恋还微微打开了门，放大声音再次说道，“当然愿意！”

“不对！”虚弱的声音一下变得高亢，“我不要你撒谎！”少女的双眼盯着门缝，其中已湿成一片。“我···这肯定不是···”不是撒谎，对，我现在该这么说。但冰巧恋发现，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不行，你绝对不能这样说，贵族的她和长得和星冽一样的她反驳，无论是作为贵族还是作为朋友，你都不能欺骗自己，更何况是在关乎他人生存意义的问题上。

“你还想撒谎···”少女的呼吸时快时慢，但其中粗重一直十分明显。听得出来，她相当生气。这样的状态，对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可谓是最差的。冰巧恋十分明白，但她说不出那句话，只能捶胸苦恼。过了好一会，粗重的呼吸消失以后，少女的声音终于再次出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对你那么那么亲密吗？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没有选择。”

星冽看不到冰巧恋惊愕的表情，但她能预料到。因此她笑了下，然后继续道，“当一个人成为你活下去全部的动力和意义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一点了。你离开我，或许只是失去一次游戏，但我离开你，失去的却是我自己。正是因此，我才会那么在意你，才会那么希望得到你的注意，希望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因为我···”

“你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我身边生活的吗···”女孩终于打开门，“那就不用说了。”我早就理解这一切，因为这家伙就是那时，和翡翠一起生活的小女孩。而现在的我，对她而言，就和那时的翡翠一样。遗憾的是愚钝的我，一直没能发现这一切。“啊？”这次露出惊愕神情的人换成星冽了。女孩则只是走上前，然后把少女抱在怀里。

“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她轻声道，“所以可以告诉我吗，关于你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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