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以前的事

……

许多年前。

云阳领主的府邸超乎寻常的气派，也跟云阳领地确实财力超群有关。甚至于，每一个云阳领主的公子都有自己的卫队。而卫队成员的来源，基本上是对领主忠心耿耿的家仆，或是无家可归的人才精英。

其中后者要更加复杂一些，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通常来说不会为谁卖命，而是会在领主府担任“客卿”的职位。实力不足又无路可走的人，才会选择成为卫队的一员。看起来都是在为领主效力，但实际情况却大大不同，客卿是客，卫队是仆。

风雪夜，云阳领主府的管家婆在荒地上捡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看上去年龄尚小，面黄肌瘦，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滴个老天爷，到底是谁做的这么绝啊……把一个半大的娃娃拿刀子划成这个样子……”

那天，小女孩被领进了领主府。

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人。

管家婆说，领主府已经不缺下人了。想留下来的话，就要刻苦练习，争取成为卫队的一员。

小女孩笨拙地拿着剑，一下又一下地劈砍着，一天接一天地练习着。

然而，到了领主的孩子们挑选自己卫队的那天，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握着剑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自始至终都无人问津。她很想把两只手心磨出的茧子给那些人看，很想告诉他们，自己每天都在竭尽全力地练习，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派得上用场。

而且自己会洗衣服，会做饭，会劈柴生火。

自己不是没用的拖油瓶。

可是谁也没有理会她，谁也没有听她说话。

她试着拉一位比她高很多的大哥哥的衣角，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个，我……”

得到的是对方放肆的大笑声。

她记得那位领主的公子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她。

那时候的小女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刻苦训练，身材矮小，眼圈乌黑，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还带着一股菜叶的味道。那位公子松开手，冷哼一声，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上。

“剑技差就算了，人长得也这么难看……你连当玩物的资格都没有。滚吧！滚出我们领主府，垃圾东西……记好了，别再缠着我，我利义的手下不养你这样的倒胃口的玩意儿。”

小女孩捂着被踢得翻江倒海的小腹，拼尽全力才没有哭。

因为管家婆说女孩子哭了就不好看了。

可是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啊……

心脏仿佛被攥住了一样，每次呼吸都带着极大的痛苦。

她坐在一片泥泞的角落里，看着整个练武场的人们意气风发。

那些被挑选上的卫队成员带着自得的笑容从她眼前走过。

那些嘲笑声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避讳。

“看吧……我就知道……”

“不过是捡来的野种，也想跟我们抢饭碗吗？”

“认清现实的话就赶紧滚出去才好。哈哈哈……被那位领主的大公子骂成这幅德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脸皮呆在这里！！”

“哟，小不点，今天怎么没练剑啊？能劈动木桩了吗？哈哈哈哈——”

所有的人都在笑着。

所有的人都是笑脸。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用那双充满嘲讽的目光。

就连当初将她捡回来的管家婆，见到这一幕也远远地退开。

开玩笑……脏了那位利义大人的眼睛，还能再云阳领主府继续待下去？

谁不知道那位大公子利义，可是未来的云阳领主啊……

小女孩抱紧了怀中的剑，瑟缩成小小的一团，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泥土中。

变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也不会有人喜欢自己。

那就哭吧。哭出来还会好一些……

忽然间，她好像感觉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低落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小女孩睁开被眼泪模糊了的双眼，看向自己的面前。

一个刚才议论她的护卫被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脚踢翻在地上。

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她看着那男孩子走向自己，隐隐约约听到边上传来的议论。

“四公子……”

“四公子大人要做什么？”

小女孩怯懦地看着他，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孩，缩起身子，很怕再挨上一脚。

但那个衣衫华贵的男孩子半蹲下来，带着纨绔的笑容，似是随意地说道：

“要跟我吗？”

她记得那时周围人的议论声如同沸水开锅。

“四公子，她不过是一个废物啊！让这样的人担任侍卫未免太不妥了！”

“就是啊四公子，我们哪个不比她强？！”

“我自愿加入您的侍卫，请您……”

小女孩的心情陡然又低落下去。

是啊，自己不过是……

那男孩子就这么扭过头，带着和煦的笑容，温柔地说道：

“我利德做事，不用你们教。”

他将自己名贵的外衣披在小女孩脏兮兮的身子上。

一股暖意从小女孩的背后渗透进来。

他笑着，向眼前狼狈不堪的小女孩伸出手。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利德唯一的侍卫。把剑拿稳了，即日起，我授予你骑士之名！……将你的忠义，贯彻到最后一刻吧。”

说完，他转身，稍微等了一下。

小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那天她拉着这位四公子的衣角走了很远的路。

那天她第一次告诉了陌生人自己的名字。

其名为……阿莱雅。

许多年后，阿莱雅成了领主府内最漂亮的女孩子，除了胸部单薄了一些，姿色与身材都稳稳地碾压云阳领主父子一家的后宫佳丽。她的剑技也愈发的干脆利落，隐隐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谁都能看出这么成长下去，她很可能会是云阳领地内最出色的年轻剑士。而那位当年带她走的利德，却每天过着公子哥生活，在云阳领地风评每况愈下。

大家都说这位少年纨绔不配拥有这么好的护卫。

利德的大哥，长公子利义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一个晚上，长公子把阿莱雅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微笑着向她开出种种好处，做出种种保证。

“我那个弟弟不可能继承领主的位置，而我却可以。以后你就是云阳的女主人，有着花不完的钱、数不胜数的宝贝。再也不用去冒险，再也不用去与人拼命……瞧瞧，居然让这么漂亮的女人当一个区区护卫，我那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阿莱雅，本公子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一定——”

说着，他把手伸向阿莱雅的肩膀。

阿莱雅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那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骂人，笨拙地学着自己那位少爷的样子，对利义公子回答道：

“我可去你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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