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讲道理

借着落地那一下的撞击，我终于把自己的手臂从那双铁手中挣脱，就地迅速一滚，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这才有机会看到刚才锁着我的人变成了什么东西。

外型和刚才并无区别，依旧是银色长发和白色连衣裙，赤着脚站在地上。但现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哪里像是个小女孩，完全就是一副择人而噬的怨鬼模样。她在分离后就站在那一动不动，我趁此机会在保持警惕的同时，脑中思索起有关这方面的记忆。

亡灵的种类繁多，从最低等的动物骷髅到顶级的巫妖和骨龙，但凡有过生命的东西在死后好像都能变成亡灵的形态。不过杰斯特以前讲过，这些东西实际上只有三种类型。一种是灵魂吸收了暗元素变成的自然亡灵，这是最传统的方式，他们保留了完整的记忆，意识则会陷入混沌，直到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觉醒。由此形成的亡灵属于无害类，只要他们死前没有恶意就不会无故袭击人类，甚至曾有强者死后也变成了亡灵继续守护着自己的国家，直到灵魂彻底消散为止。另一种是一些修炼暗元素魔法的生命体用某种手段主动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分离而形成的不死生物，比如巫妖，吸血鬼之流，如果没找到弱点，仅凭毁灭肉体无法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种在追求长生的短命种里比较常见，不过大陆上各个国家还算和平，各路高手闲得出水了，也没几个敢冒头搞事。

第三种就比较糟糕了，是人为地让附带了某种恶意的暗元素在有着执念的尸体中滋生出的恶灵，从僵尸骷髅到骨龙皆在此列，而他们无论智力高低都有着同一种特性，那就是对活物的厌恶和嫉恨，杀死活物是刻在本能里的指令，一般都会被实行了转化仪式的亡灵法师指挥去做某些暗地里的勾当。

显然眼前这只就是第三种，成为僵尸的她吸收了活人鲜血之后会变得更加疯狂，我不清楚为什么她现在停下攻击，如果是之前的话还有几分胜算，但现在我就算火力全开也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情况好像陷入了僵局，她没有进攻，我不敢贸动，一人一尸就这样对峙着。

“没事吧？”

“不要过来！”

几米之外的三人想要过来帮忙，却被我拦住了，一旦她更换目标，无论冲向谁那都将会是一场惨剧。

但……有一个问题。这种僵尸为什么会停止攻击？我觉得不可能出于“保护主人”这种不需要的原因，单单那个亡灵法师的战斗力都够我们应付的了，如果两边一起出手估计得交出妖精这张底牌才能保几人活命。

果然是因为那个吗？

我保持着微蹲的姿势，从怀中摸出了已经被挤到变型的绘本。而她那双无神的血红色眸子果然随之转动，最终停留在我的手上。

原来昨天晚上不只是梦。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绘本里面封印着艾拉的灵魂，两者之间的联系让她的身体停下了攻击。试着向后走了一步，僵尸女孩则是跟上一步。

对面的亡灵法师对她喊道：“回来，艾拉！”然而并没有反应，看来两人不是从属关系，我心中暗叹这人作为父亲还有点良心的同时庆幸，既然掌握了对方的弱点，那她就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了。

退回去和队友会合后我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兰斯怀里的女孩释放了治愈术来停止伤口流血的时候，希里向前问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我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解释说：“大概明白了……我手里的这个绘本大概是她的灵魂所在，为了避免伤到灵魂，她不会突然攻击的，现在暂且安全。”

这样的话，眼前威胁也就只剩下一个亡灵法师了，而动手之前得把自己的猜测当作垃圾话恶心他一下。正当他惊愕于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开局就被拐走的时候，我对着那边开口喊出了声。

“喂，那边的老家伙，你是叫艾比斯吧？”

听到这个名字的亡灵法师没什么反应，倒是艾拉的头转向了后面让我吓了一跳。在确认她只不过动了动头没别的动作之后，这才继续说道：“现在艾拉的灵魂在我手里，你也该放弃了吧？别逼我真的撕票啊。现在停手你最多就是绑架和故意伤害，以后修炼修炼解开封印还有机会和自己女儿见面，为什么非得复活一个尸体不可？”

这家伙歇斯底里得和我对骂，“这只是艾拉的遗物，我陪着她度过了六年，这要是她的灵魂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只要送给她同年小女孩的血就能复活！都是因为你这种有钱的狗杂种！！”

说实话我的确没证据来证明手中的东西封印着灵魂，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是灵魂系的法师，既解不开封印也不能拿出保证，所以最终还是只能说“很有可能”罢了。但如果换成我的话就不敢去赌这“是不是”，因为艾拉的身体会随之停止攻击那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哪怕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概率，损害这个绘本都有可能导致女孩的灵魂真的消散。

可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是个魔法半吊子加投机主义者，他根本不听劝告，又重新撑起元素盾，继续蓄力不知名的魔法，那我也只好用梦境中的一些东西试试看能不能摧毁他的心防。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比如这个绘本是在艾拉生日前一天送出去的，对不对！”

“什么！？”

“可怜的艾拉根本没有活过那天晚上，她没有吃下面包，是饿死的对不对！”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当然知道，”见他露出惊讶，我也终于确认了梦中的内容真的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虽然不明白道理，但只要发现了他的破绽，那么胜利已经被我们这边握住了大半。“我还知道你后面认识了一个人，就是他教会了你魔法，不过也同样是他把艾拉的灵魂封印在了这册绘本里，当时你一定看不出吧？”

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可怜人，他心里肯定有些相信刚才我说的话，但这几年的坚持和信念还是让他反驳道：“不可能！他是为了帮我复活艾拉！”

“噗哈哈哈哈哈，”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哪有这么好的事，先不说死人根本不能复生，就算能，那代价呢？”

“代价……代价……”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别人会无条件的帮你吧？别傻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好事的。”

他显然已经开始慌乱了，说出的话幼稚得令人发笑，“这些年来他从未要求过我给他做什么事，而且他那种人就算害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摇了摇头，“人不可能去做没有意义的善事，却会做无意义的恶行，看来你小时候没有拿烟头烫过蚂蚁，不明白做这种事带来的愉悦感。我直说了吧，做这些最好的可能是他只不过感觉有趣而已，而最坏……”将双眼眯起，我挂上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那就有可能是要提取你的绝望来炼制更加恶毒的东西了。”

这并非危言耸听，典籍中记载的那些古代灵魂魔法之所以被列为禁术就是因为他们的实验过于不人道，绝望、憎恶、贪婪、**等等负面情绪被通过实验强行逼迫出来，然后用这些充斥着负面情绪的灵魂来施展魔法或者做成道具，过程自然极其鬼畜。万一艾比斯碰到的真是这种人，那么随手一个套就能让他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方放弃了辩解，而是变成了沉默以对，这是一个好兆头。但凡有那么点逻辑的人，看到艾拉那变成僵尸的身体和不攻击绘本的行为也能明白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他的倔强只不过是被长时间的努力束缚住了而已。过了大概半分钟，艾比斯做出了妥协：“如果我放弃，那艾拉的身体呢？”

虽然对他来说很残忍，但这种僵尸已经不能留下了。“你有她的灵魂，以后有机会转化成正常的亡灵没有人会管你，这具身体已经变成了僵尸，必须烧掉才行。”

“……”

远处的火光开始变暗了，红色的光线照在他那张老脸上，凄惨又有些释然。不过大致谈妥后却发现被人烧了房子，我也能稍微理解一下他的心情，毕竟这是本人做的，就让我愧疚那么一下吧。

“没问题的话就放下法杖吧，我会说你只是个绑架犯，坐不了几年牢的。”

艾比斯看了看手里的法杖，又看了一眼保持不动的艾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手。

法师比战士更加重视武器，手搓魔法效率低下不说，还容易失误而伤到自己，所以只要法杖离手，这家伙的危险度也会随之下降很多。不过在我走过去把他绑起来之前，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那个绘本……能再让我看看吗？”

这个东西本就打算给他的，留着物件在牢里好歹有个念想，哪怕这不是艾拉的灵魂也好，起码睹物思人比起把自己女人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得多。我将绘本递过去，看着他翻开最后一页，用枯槁的手轻轻抚摸着用木炭写下的名字。

“艾拉的尸体，你应该没加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进去吧。”

他点点头，我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该怎么不让她动么？”

“艾拉……不，她的暗元素是我给的，现在……”

“嗯？现在怎么了？”

艾比斯抱着绘本僵在那不知怎么的就不动了，父女俩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样。就在我觉得他只不过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看到他拿着绘本的手突然将本应是宝物的东西撕成两半。纸张四散，其中一页落在我的脚下，上面写着——

送给最爱的女儿的七岁生日礼物——艾比斯

艾拉

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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