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乌合之众

剑的主人没有打算杀掉我，不然直接刺入心脏任谁也得当场毙命。但被他击伤肺叶之后血水不断涌入，我的所有动作都变得痛苦万分，而使用圣光的治愈速度太慢，在恢复行动能力之前，已然落入这群暴徒手中。

奈莎早就变成回了巨龙形态，这次从附近看，她的身躯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大，而且十分纤细，数米长的翅膀像是骨架上披了层薄薄的膜。希莉雅躲在她的身后，用魔法来抵御一部分攻击。旁边的妖精还打算上前帮忙，却被一声嘶吼拦住。

“去救亚历克斯！”

虽然奈莎不能对人类动手，那些人的各种箭矢魔法也无法穿过坚硬的黑磷，所以她们的情况反倒比我这边要好很多。可惜提塔妮娅还没来得及赶到，本人就被一击重伤控制住，沦为人质。

“快放弃抵抗，你们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一个男人抓住我的后领，然后把刀抵在脖子上，“这个人和你们一起的，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想看到他在这里被撕成碎片吧？”

他的话流入耳中，与之一起的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欲望。我甚至能听到他在心中低语。

——消息果然没错，只要消灭眼前的这只怪物，它的财宝和力量就都是我们的了。

——那群蠢货，还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有另一层埋伏吧，等他们没力气了就必死无疑，傻子才要分给他们。

——哼，那个叫布罗利丁的混蛋也是，他只不过提供了消息，凭什么张嘴就是一成财宝？

——还有他的姘头骚的不像话，老子有钱有实力了，绝对要搞上一次。

一连串深不见底的欲望从他心中出现，化成黑气笼罩在身边，又慢慢被我吸收进去。不止是他，周围的一大堆人身上的黑色浓雾或多或少汇向了我这里，然后不停地传到奈莎周围，越来越浓厚的不详气息将她包裹在内。

“你们敢！？”

这是提塔妮娅的声音。她的身形暴露在了众人眼中，灵巧得穿梭在魔法和箭矢的光幕之中，咬着牙，似乎正准备施展什么高强度的法术。见她急冲而来，抓住我的那个男人立马用刀割裂了我的胸口，衣服连带着皮肉绽开。

“说了不要过来！你敢再多一个动作他就得死！”

妖精的眼神一寒，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来，瞬间就洞穿了他的脖子。

“你们可以用他来威胁我，但我可以保证，今天敢动手的人一定会死在这！”

等她说完，刚刚还放狠话的男人才瘫软在地。然而身后的这些家伙并没有放弃，他们架起了各色盾牌用以防御提塔妮娅的攻击，又一个不知名的人走上前，“好手段，不过我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怕了。对你来说我们这群人的性命应该不如他一个人的重要，所以……”

一根钉刺钉在脚踝上，出奇的没有痛感……或者说我现在的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眼中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模糊之中伸出手去，好像这些黑暗远比圣光更亲近一些，即便它们海量聚集在体内也没太多的不适了，恍若融入其中。吸收了这些，我总觉得虽然自己身体重创，眼前的人却十分渺小。

只要把这股力量凝成实质，想干掉他易如反掌。但体内还缺了点什么东西，导致我无法完全掌控。可惜我呼吸都成了问题，无法告诉提塔妮娅自己还有保命的信心。

“只要你救不走他，每动手一次，就要看着他在这里受一次折磨！”

“你们这些渣滓！”

现在提塔妮娅的怒意我也可以看到，她作为用冰的妖精，头顶却冒出火焰，灼热滚烫，似乎想要将她融化。她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好一会，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双手一翻，周遭的空气登时变冷，就连磅礴的大雨也变成了豆大的冰渣纷纷落下，在这群人的盔甲上哒哒作响。除此之外，肉眼可见的元素开始凝聚，那种气势绝非人类能够抵抗。

“就算是……”

看样子有什么大的招数即将出现，我身边的那个人没想她竟然如此决绝，急忙拿出粗大的法杖在自己前方立起一道厚厚的冰盾。接着大片各色魔弹向那个娇小身影泼洒而去，试图打断她的法术。但提塔妮娅的身形灵巧非常，这看似无死角的攻击被悉数躲过，完全无法制止环境中元素向附近涌来。然而就在法术即将成型之际，不知何时带着希莉雅从塔上飞下来的奈莎变回了人型，抱住她的腰肢。

“停手吧，提塔妮娅姐姐。”

“你！？”

她回头看了看希莉雅，笑道：“这里还有一个人需要保护呢。”

“我不需……”希莉雅刚想反驳，就被奈莎用手指点在唇上，“奈莎不是关心你哦，只不过你出了意外的话，大哥哥会很伤心呢。”

希莉雅还打算说什么，但奈莎手一推，把她推向了提塔妮娅身边。

此时黑衣女孩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那种不详的气息，我依稀可以看出好几条威力强劲的诅咒，而这些诅咒无一不是极为苛刻的条件，想要解除，不只需要人力，还要看天运。

提塔妮娅摇摇头，“你打算怎么办，他们不可能放过任何人，真的妥协只能等死。”

“是啊，这群贪婪的吸血虫想把所有东西都夺走，如果放任不管，肯定会死得很难看吧。但他们，还有提塔妮娅姐姐都漏算了一件事。”

“为什么你们会认为大哥哥是最弱的那一个呢？在你获得智慧之前的那些年里，其实还有更深处的秘密哦。提塔妮娅姐姐也要保重啊，大哥哥需要的不是一只任性的黑龙，而是能陪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该不会是他那句玩笑生效了吧，你这个样子……”妖精眉头一皱，说道。

“奈莎知道是诅咒哦，但又有什么不好吗？”奈莎笑着打断她的话，“所有人都说奈莎不懂人类的感情，那现在这种感觉是什么呢？不过拥有了感情，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不止大哥哥，无论你们谁受到了伤害，奈莎都会为了你们拼去一切……”她的声音越来越痛苦，却还在笑着，“可…可为什么谁都不懂呢，就因为奈莎是邪恶的黑龙吗？是啊，奈莎是连想哭都没有泪能流出的黑龙啊！”

提塔妮娅靠在希莉雅身上，她撑着盾抵挡飞来的攻击，“对不起，我们……”

“不要道歉哦，现在应该祝福奈莎，终于有机会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付出了，哪怕一次也好……”她转向我的这边，然后说着，离开了冰墙的范围。

“就算这只是虚假的诅咒。”

奈莎转向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攻击便停止了，那些东西只能伤到人和妖精，对巨龙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们真正的杀手锏是一把巨弓，现在正被一个人提在手上，还未上弦搭箭。由于这个家伙身上也冒着黑气，所以他的一举一动被我感知的清清楚楚。肺部的伤口在所有的圣光倾力之下已然愈合，而没有了圣光的躯体好像成了黑暗气息的巢穴，停止向奈莎流动之后尽数涌入，有些东西渐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像是本能得在教导我使用它们的方法。

“你们……要的是什么，如果全都交出来，能不能放开他？”

“哟，看来真抓对人了，连着几个想保他。该不会你这畜生和他有什么不干不净吧，那个是怎么说来着，龙骑士，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

“是哦，奈莎现在……喜欢的人被你们抓住了，所以你们要什么？力量？宝物？”

听到这个回答的那人眼睛一眯，狞笑起来，“当然是全都要，”他狠狠得踢了我一脚，“真是恶心啊，和一个畜生做那事，身上还别着牧师的徽章，呸！”

“那边的畜生听好了，先把你的龙魂交出来，这样我可以放你们小两口团聚，等我们的人验证了你藏的钱在哪，就可以放你们走了！”

——放你们去升天啊，狗男女，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

少女的笑还是那么勾人魂魄，她从虚空中一抓，某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晶莹球体便出现在手里，随后身体一软，跪倒在地。而看到这个通体透白的球，在我周围的人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该不会说不认识吧？”

“哼哼，当然认识，算你识相，把龙魂交出来，我们马上放人。”

“那就接好了！”奈莎没有送出去，而是向那边一丢。抓住我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赶紧把我往前一推，自己伸出手去接掉下来的龙魂。

然后那只手就被一把刀当场砍成两截。

“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想得到龙魂？吃屎吧你！”

“死！”

“是我的了！”

“给我滚开！”

“快，快挡住他！”

“在他手里，别让他跑了！”

杂乱的声音在身后越演越烈，然而这些和我无关了。我使劲咳嗽一声想把肺里的血沫冲出来一点，可惜没什么作用。奈莎想过来搀扶，自己却先摔倒在了地上，就算这样还是看向这边。

“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有些无奈，拔下自己脚上的钉子，坐在地上把她抱起来说道，“我才没有什么事啊……反倒是你，那个叫龙魂的东西交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事，”提塔妮娅和希莉雅走了过来，“龙魂就是巨龙的魔力源泉，和魔兽晶石一样的存在。把那东西交出去就是拿去了半条命，现在的她估计连变回去都做不到了。”

“呼，真是一条蠢龙啊……你明知道那是诅咒对不对？”

“都说了诅咒不诅咒什么的，无所谓啦……”奈莎闭上眼睛，好像真的变成了恋爱中的少女，“大哥哥怎么看奈莎的呢？”

我怎么看，我用眼看啊。

开玩笑的。一条龙因为随口说的条件而爱上自己什么的，这种事太没实感，她的模样也最多只能算可爱，对着她**的话和背后那群人有区别么？不过是她放弃自己的力量救我出来没错，如果再把她视作洪水猛兽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嗯，虽然觉得单靠我一个也没问题，你刚才都是在白费力气……这样说的话是不是觉得亏大了？”

“没有哦，如果大哥哥能因为这个感动一点点，心里喜欢奈莎一点点，奈莎也赚到了呢。”

啧，被一条龙撩了。

我觉得眼前这些扯不清的事还是放一放为好，现在更重要的是后面那群混蛋。转身看去，因为一条龙的力量，几乎整个落石岭都混乱起来，磅礴的黑色烟雾在雨水中好像无边无际，把天空也染成了同样漆黑一片。

“你觉得他们应该遭到什么样的报应好？”给奈莎来了一个标准的公主抱，我站起来，那片黑雾也随之而动，我刚刚学会的操作还不熟练，唯独诅咒如同印在DNA里一样如使臂指。不过奈莎勾住我的脖子在怀里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

“嗯？”我有些不解，“怎么，你要放过这群人？”

“大哥哥你可是圣光使，不要动不动就起坏念头啊……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奈莎无论走到哪都不会变。所以，还是用遗忘咒吧，让他们把一切都忘掉，这样对谁都好。”

遗忘咒，是啊，遗忘。只要没有了记忆，无论是谁对谁错都已经不重要了，和三百年前的那场大规模的集体遗忘一样。

这算是报复么？

是，也不是，抹去他们犯下错误的同时，也让他们无法得到这件事的教训，迟早有一天会做出同样的事。那时候遇到的未必是一个圣骑士，或者是恶魔也说不定。

不过，太阳底下无新事，人能从历史中借鉴到的，大概就是人从不借鉴历史这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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