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外篇：当你欠了百万时，你活明白了么？（完）

转眼间已然皓首，是与非一场大梦，为国死战尽忠，到头只换来一句莫须有……

……

人这辈子总得找那么一件需要为之奋斗的事做，然而我们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也许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追求这件事的权力。

……

我总嘲讽强哥，说他是个大傻子，看人不准，用人不疑。

第一句话是他的缺点，第二句是他的优点，他相信一个人总是无条件相信，但正因为他看人不准，所以他的第二句话也成为了缺点。

他却跟我说，他这辈子几乎没怎么看走眼过人，我问他。

“那你告诉我，你觉得你看对了我么？”

强哥沉默了，我明白，其实他想说他看错我了，因为我也是个大傻子，而且还是所有人眼中公认的那种。

我不愿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所以我回来了。

但原谅我，我的大哥，我真的能力有限，帮不了你多少，能请你吃顿饭，能给你买盒烟，能陪你聊一聊过去和未来，就已经是我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

房租的拖欠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矛盾的爆发，18年整整一年，强哥都在和房东协商房租问题，例如先交几个月，又或者是给他一段时间，让他把公积金或者是别的什么贷款贷出来……

当然，最开始房东也理解强哥，毕竟在这里开了六年网吧，也算是老租客了，可架不住强哥左拖右拖，再加上因为不断卖机器，以及周围网吧的网管们刻意散布一些谣言……

俱乐部的顾客越来越少，原本就入不敷出，经过这几轮折腾下来，已经可以把俱乐部比作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了。

不管你曾经有多么大的成就，不管你曾经有多么辉煌，在天意面前，在生命走到尽头的这一刻，你都无法做出任何抵抗……

所以，俱乐部停业了，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房东先是把水电全断了……紧接着又不断派人来俱乐部骚扰，要钱。

不得已，强哥挂上了装修的牌子，紧接着便开始大门紧闭，开始了更加漫长的追梦之旅……

当然，说是追梦，其实只是我们那个时候有一个大计划……而强哥则是为了这一计划又贷了几十万出来……可以说，当时我们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甚至，按照我们的预计，如果这一次能成功的话，我们经此一役就能赚个上百万的钱，这很疯狂，但却接近现时。

然而，最终，却在公关上输了下来，没能把场地包下来，体育局更是不给我们批准举办这次赛事的权利……

知道这件事彻底泡汤的那一天，强哥什么话都没说，把我们又聚在了俱乐部，买了很多的羊肉和啤酒，借着楼上台球厅给提供的电缆，我们大吃大喝了一顿，喝酒喝到半夜才有了散场之意。

当时，我兴奋的以为之所以要庆祝是因为这件事谈成了，赛事可以如期举办了，结果下了饭桌，我和强哥在断电的俱乐部里支着白炽灯收拾碗筷的时候，强哥跟我说。

“GAMEOVER废了……羔羊。”

“咋废了？”

“体育局的领导不给批……爷麻了……”

……

对于别人来说，赛事没有如期举办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个计划确实很疯狂，而且很不现实，只不过是白浪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而已，没什么……

但我明白，对于强哥来说，他付出的不只是时间，他此时已经负债百万有余，当时的我们并不清楚他欠了多少钱，都只是以为十几万，几十万而已，这对于强哥的家庭条件来说并不算太多，虽伤筋动骨，并不致命。

但他却为此愁白了头，现在我理解了……

是啊，这件事的失败不仅仅是钱没了那么简单，更是断了这个男人的希望，让他断了全部的念想。

他是我见过最能扛得住压力的男人，以至于当时吃饭的时候，他满面红光，绝口不提失败的事，反倒是跟我们吹着牛逼，说起了以前。

也许，他那个时候是在麻痹自己？就像人们总说的那样，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那么回忆……就成为了他的全部。

我并不确定回忆是不是这个男人的全部，但毫无疑问，他不是我这个大傻子，他不是懦弱的我。

我以为他抗不过这一次了，结果在我离开俱乐部没多久，他又开始了新的企划，也许他整天都在说着粗话，也许他整天都在说着骚话，让人觉得他很不正经。

但他永远给你一种信心十足的感觉，说他是传销头目？不不不，他蛊惑的不仅仅是人心，更能改变你的思想……改变你的灵魂。

我得说，他是拥有领袖气质的人，在他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例如无论什么事都要咬牙抗住。

他总说：“别觉得你现在有压力，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再给爷来说压力，到时候老婆孩子管你嗷嗷要钱，而你满裤兜都掏不出来10块钱的时候，你再来给爷谈压力和生活。”

他是对的，我确实没什么压力，尽管我总说自己压力很大，但跟他比起来，我确实幸福的没边，我的未来确实还有无限可能，没什么惧怕的。

可他……怕了……

他不得不怕……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天骂娘的BOSS，也有了怕的时候。

……

以前，他总问我们，活明白没？

第一年，我告诉他：“我很明白，我的人生就是为了电竞而活，我活着的使命就是为了成为世界冠军。”

他说：“嗨呀，你又给爷装逼呀是不？爷给你讲，少说点.逼.话，多做点实事，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等你真的站在那个赛场上，你再给爷谈什么理想，什么梦想，还有什么冠军之类的。现在你就给爷老老实实训练，老老实实上学……”

第一年，他告诉我，我还没活明白。

……

第二年，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问我活明白没，我说：“我觉得我想通了，不管我有没有拿到这个冠军，不管我能不能成为职业选手，我都不会后悔我现在所作的事，如果成功了，现在的努力就是我装.逼的资本。而如果我没成功，大不了我就当个普通人。”

他说：“你还是没明白，**羔羊，你再给爷好好想哇，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给爷聊。”

……

第三年，他问我，活明白没？

我想跟他说，我活明白了……可想了想，我活明白了屁，我就是个大傻子，人人眼中的弱智。

那一年，我写了一年的小说，一百万字，就跟打了水漂一样，一分钱都没有，也从没有人能完整看完我的小说。

我就跟个傻X一样……写了一年，顶着所有人的嘲笑，顶着所有人的讥讽，写了一年。

所以，我告诉他：“我没活明白，我就是个弱智。”

……

就在那天夜里，我们见面的那天夜里，当然，你们可以理解为今夜，因为我现在说的已经是几天之前我们的对话了。

但是对于你们来说，时间只不过流逝了十几分钟而已。

他问我：“**羔羊，你告诉爷，你活明白没？”

我借着酒劲，笑他说道：“你别给爷装逼了，你先告诉我，你活明白没？”

“爷活明白了，爷现在做的这些，就是一个错误，彻头彻尾的错误，爷错了，你们都是对的，爷就是一个大**。你.妈……唉……"

“怎么？老大，你放弃了？”

“不，我只是看透了这个社会，梦想什么的都是扯球淡，爷跟你说，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上的，你别给爷急着反驳，你仔细想想，现在人的社会关系是不是都建立在钱的基础上？”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是，你说得对，现在的社会人际关系确实是建立在钱的基础上，但这不是全部。”

“这就是全部，爷跟你说，没有钱，一切都是扯淡，你说你要追梦，你NM明天连水都喝不上，网也给你断了，电也给你停了，你这个大S.B，你给爷拿头追梦？”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半响，我苦笑说道：“你是对的……大哥，是的，你说对了。”

“……所以，你呢？你给爷活明白没？”

“没……”

“还写你那破逼小说呢？”

“嗯，我还在写。”

听到这句话，强哥借着酒劲大声问道：“你给爷说说，你写那小说是干啥呢？你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还是单纯写着玩的？”

……

我有心想要辩驳，告诉他我是为了梦想才写的这本小说，可一想到自己每个月就拿着300块钱稿费，被编辑和网站的作者们当作笑柄。

我词穷了，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本小说了，也许他是对的，我就是个死不要脸的大傻子，就为了那300块钱一直写着这本小说。

所以，我跟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写……我只是想着，等我老了，什么都不剩，也没人理我，没人要我的时候，我还能把我的小说拿出来看看，看一看自己年轻时写过的故事。”

我以为他会笑话我，就和前两年一样，笑话我是个傻B，一个完全没有社会经历完全没有人生经历的小P孩写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空想罢了。

可是他没有，他半响，心虚的说了一句：“挺好的……”

……

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心酸了吧，毕竟他的十年青春全在这家网吧上，十年……足足十年。

老婆孩子的希望全在他身上，即使是最苦最难的时候，妙姐也没对他说出一句离他而去的话。

而最终，他却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到底是命运不公？还是说……这是我们选错了路？这就是命……

时至今日，我也无法想明白，也许正如他所说，我还没有活明白。

也许以后我会经历更多，更崩溃的事，也许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真的活明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明白自己是谁……

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跟我说：“你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操心。”

“我还咋操心啊？空的就剩几张桌子了，再过几天连桌子都不剩了……”

“**，又给爷开始了是吧？”

“没有……”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站在了门口，正准备推门离去。

他就犹如当年第一次送我离开网吧时候那样，站在吧台前，一边笑一边看着我，说：“以后打算干嘛呀？”

我说：“我没想好……但我可能会一边写着小说，一边做一做模型代工，然后攒钱开一家桌游俱乐部。”

“行，到时候等你店开起来了，给爷打个电话，爷过去看看你这**这几年到底努力了些什么。”

……

“那个时候我还能打通你电话么？”

“谁球知道呢？没准那时候爷成了一个富豪，到时候走大街上碰见你，喊你一声，你别被吓到。”

“哈哈哈哈哈哈，我透，那我可得好好等着，到时候如果你有了钱，我可得再来白吃白喝你的……”

“行，爷等你过来蹭吃蹭喝，**羔羊。"

……

纵观他这一生，前半生顺顺利利，坦坦荡荡，说他是命运的宠儿也不为过。

然而从认识我那一年起，他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或者说，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就是他最辉煌的时候，而我则是见证着这个男人从辉煌到落魄，再到一无所有的过程。

也许正如他所说，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后面这30多年，才是他真正的人生，前几十年，只不过是让他体验体验人生，后面这半生，才是他真正要经历的人生。

……

我想，如果把这个邋遢而又满嘴脏话的男人……这一生拍成一部电影。

那该是一部怎样的艺术啊？

是啊……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活着的艺术……一部足以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的……陈旧电影。

时间：2019年11月24日

地点：GAMEOVER俱乐部旧址……最后一台仅剩的电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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