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流水

“滴答……滴答……”

嫣红的血液自断臂处滴落。

古契眉宇紧锁，面如金纸，承受着扯断手臂的痛苦，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在他身侧，那道漆黑裂缝逐渐愈合，被裂缝吞去部分的断臂坠向地面。

“泽雨！带他们走！”

古契捂着断臂，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

夏泽雨看着古契断去一臂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一样。

“这是命令！”古契的语气不容置疑，“执行！”

夏泽雨痛苦地闭上双眼，骨节捏得发白，经历一番挣扎之后，双手握住三叉戟，竖着朝地面一敲，泳池突然像是洪水泛滥一般，涌出一条大河。

雪白的浪花卷走倒地的夏侯岚和卫磐，冲走抱着薛子琦哭泣的薛紫颜，夏泽雨自己站在浪尖引导着大河的走向。

“契！一定要坚持到我回来！”

夏泽雨转身朝身后的古契喊道，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视野内的那道背影越来越远，仿佛再也无法触及一般，不知不觉间，夏泽雨已经热泪盈眶。

夜神大度地放过了夏泽雨和无法再战的其他人，微笑注视古契的双眼，她在古契的眼神中读出了很多信息。

“当同伴死去时，有人会因为悲伤而失去战意，就像那位操纵紫色闪电的女孩，也有人会因为愤怒而释放更强的力量，就像现在的你。”

“那么，你又属于哪一种呢？”古契反口问道。

夜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惜，无论你多么愤怒，失去一条手臂的劣势可没办法轻易扭转。”

她虽然是拥有超速再生能力的王权者，但也理解失去一臂对战力的影响只会降不会升。

“区区一条手臂而已，算我让你。”古契单手持棍，拉开架势。

“那么，你就一边后悔自己的错误决断，一边迎接自己将死的命运吧。”夜神笑着说道。

“如果我冷静权衡利弊，没有遵循感情做出行动，才是真的会后悔到死。带着悔意战斗的自己，简直不敢想象会弱到什么程度。”

古契那张坚毅的脸庞没有恐惧，眼神深处蕴藏着静谧燃烧的怒火，当他孤身一人时，他反而克制住了冲上去报仇的冲动。

“虽然与你为敌，但我无法讨厌像你这样的男人啊。对了，你的名字……他们称呼你为契吗？”夜神确认道。

“给我记住，挡在你面前的敌人，姓古名契，封号修罗。”

古契身旁的重力开始扭曲，漆黑的场域球体出现，开始对四周施加恐怖的吸力。

“铭记于心！”

夜神微笑着向前迈步，她抬起右手，掌心乌黑仿佛连接着虚空。

“轰！”

激战一触即发！

支配重力和支配空间的强者交锋！

独臂的修罗孤身一人阻挡最强王权者，他的奋战将是拂晓全体成员所获战果的接续。

……

那条大河穿过大街小巷，将夏泽雨等人送到数个街区以外，交战的巨响隔着老远还是能够依稀听见。

当他回头时，能看见远处各种断壁残垣悬空，那片战场的重力和空间已经被彻底扰乱。

夏泽雨止住浪涛之势，就近将浑身湿透的夏侯岚在水中捞出，先前形势危急，他甚至来不及处理她的伤口，只能尽可能的保证同伴可以将头伸出水面呼吸。

“好严重……”

夏泽雨皱着眉检查夏侯岚的伤势，伤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整齐平滑，更像是被空间裂缝削去血肉，就算找回断臂断腿，恐怕也无法正常接续。

夏侯岚嘴唇泛白，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额头，失血过多的同时又在水中浸泡，令她的体温变得很低，而且昏迷不醒。

“先对伤口紧急处理！”

夏泽雨右手沾水，在她的伤口处轻轻一抹，用有一张薄如蝉翼的水膜将伤口覆盖。水膜迅速染红，却也成功阻止鲜血继续流失。

他的动作很快，运用能力来封堵伤口这种事平时也没少做，几秒过后就站起身朝薛紫颜跑去。

“紫颜，先让子琦平躺下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做心脏复苏吧。”

夏泽雨的掌中握着一小团清水，虽然不确定能否有效堵住薛子琦胸口的洞，但凡事总要学会尝试。

“没用了……没用了……”

薛紫颜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三个字，晶莹的泪珠落在薛子琦脸上。

夏泽雨沉默了一阵，他还是不敢相信一位同伴就这样离世，他看向薛子琦血肉模糊的胸口，不得不承认夜神出手真狠，一击贯穿左胸，准确无误地破坏心脏。

夏泽雨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准备去为卫磐的伤口作紧急处理。

但是，等待他的却并非卫磐。

“吼！”

潮水褪去，那道漆黑的身影如同涨潮时被淹没的礁石，趁着退潮重新暴露在众人视野，展现雄奇霸气的姿态。

“卫磐……”

夏泽雨和薛紫颜眼神呆滞地望着那道身影，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心武破碎的觉醒者，必定会产生堕化现象，且绝对会成为堕者，没有化为飞灰的可能。

只是，这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做任何补救，就像薛子琦死去的时候，他们来不及道别一样，现在又一位同伴离去，同样来不及道别。

夏泽雨没来由地想起古契，想起自己最后回望看见的那道背影，他突然觉得是不是就连古契也来不及道别。

他拼命摇头，将这种不吉利的想法甩出大脑。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古契会活着从战场回来，绝对能活着回来！

“噗！”

眼前的堕者左肩处再生出一条手臂，因为是卫磐所化的缘故，这只堕者刚诞生便拥有魁梧的身躯。只是，它的身上再没有曾经憨厚成熟的模样。

那位明明没到三十岁却像四十岁大叔一样的男人，那位总是照顾众人的可靠大哥，那位没有锋芒却成为坚盾守护同伴的觉醒者，就连在流水中堕化的那一刻，都始终默不作声。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内心其实早已经被悔恨填满了吧。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同伴，悔恨自己没有贯彻作为盾的职责，悔恨自己不是第一位身亡者。

同伴身上的所有伤痛，就是他心口的伤痛。

当他带着悔恨责怪自身时，堕化便成了他心甘情愿接受的惩罚。

“吼！”

那只堕者睁着赤红的双瞳，咆哮着扑向夏泽雨。

夏泽雨面对昔日战友所化的堕者，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当他走进觉醒者的世界之后，就明白堕者的本体皆是人类，而哪怕是他这样温柔如水的男孩，也懂得收敛没必要的慈悲。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发动了能力。

“马上就让你解脱。”

流水席卷，凝聚成蛟龙形状，将这只堕者的胸口贯穿，漆黑的尸体落在水洼中，深蓝色的血液将清水污染。

夏泽雨低垂着脑袋，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阴沉如水，他像是哀悼般静立许久，然后头也不回地对身后说道：

“紫颜，大姐头和子琦就交给你了。”

“你要去吗？”

薛紫颜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亲弟弟战死的事实将她打击得一蹶不振，哪怕她设想过一定会有面对死亡的那天，可当现实真正来临时，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释怀。

“嗯，毕竟不能让契孤军奋战啊。”

“拜托了，帮我将契带回来，如果他也出事的话，我……”薛紫颜哀求道。

夏泽雨背对着薛紫颜，右手握着心武蛟澜，左手平举竖起大拇指，对背后的女孩许诺。

“我明白，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水流聚集到他脚底，一条水蛟龙在他脚底抬头，将他托在头顶，如同在海面畅游般带着他在街道上高速穿梭。

他要赶回那处越发恐怖的战场，就算是陪同古契一起战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战斗到最后。

“等着我啊，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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