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你别哭呀

蕾雅继续凝视着那片天地中数年前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和那时候的区别太大了。

来到艾卡学院后，她虽然也遭受了各种刁难，但她都忍了下来，而且还努力地与其他人进行接触。

想当初在机关的时候，蕾雅都是保持着不接触、不合作的态度玩自闭的。

这是因为她想要完成埃蒙特机关的任务，然后用功劳，从机关的上线那边换来关于菲尔下落的消息。

作为6岁就被送到机关女孩，蕾雅对卡斯德依家族的归属感并不高。

对她来说，卡斯德依不过是自己姓名组成中的一部分罢了，仅此而已，哪怕看到乱的时候，她其实都没什么心理波动。

这些年来，蕾雅真正关心、在乎的，唯有那位陪伴了她整整6年，然后又因为机关的任务，而被迫从她生命中消失了的菲尔。

她想再见到对方，见到这位姐姐。

这丝念头支撑着蕾雅一路走来，也支持者她在艾卡做出了改变。

但是……

在同时，这点也成了蕾雅内心中最大的弱点。

蕾雅知道，吸血鬼施加给她的这门奇异的心灵灵术，就是在一次次刺激她内心中最薄弱的关于菲尔的部分，意图靠着这点，在她的心灵中制造出破绽来，进而将她打击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然而到现在，即便知道这些，蕾雅也没办法了。

看着“菲尔”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她逐渐麻木了。

再看到这个过去的自己，她又有些累了。

375次的尝试下，自己做到了什么呢？

那42个关键点，又让自己救下菲尔了吗？

下一个瞬间，这个世界会不会把自己扔到另一个场景中，然后再一次的将菲尔姐杀死在自己面前，让自己被迫参与到又一次徒劳无果的拯救之中？

迷茫。

蕾雅这一刻真正的明白了这个词的含意。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又该在届时做些什么才好。

蕾雅疲惫的闭上双眼。

“好想，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啊……”

然而在下一刻，蕾雅猛地睁开了眼。

因为刚刚有个人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蕾雅，我很感谢你……”

那是菲尔的声音。

哪怕在之前375次的拯救里，蕾雅都没听到那个“菲尔”开过口。

但现在，她听到了。

菲尔姐……

带着难以置信与惊喜的表情，蕾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过去的“蕾雅”所处的小天地旁边。

漆黑的世界中，埃蒙特机关的大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儿。

而在人来人往的人流前方，菲尔就站在那里。

棕色长发的雀斑少女朝着蕾雅露出了温暖的微笑，柔声道：“一直以来你都像是我的妹妹，可这次，没想到是作为妹妹的你在想着保护我呢，真的很谢谢你，蕾雅。”

“菲尔姐……”

蕾雅怔怔的唤了一声，下意识的想朝菲尔的方向靠近过去。

可仅仅走出一步以后，蕾雅的身体陡然僵在了原地。

她低下头。

蕾雅看到自己胸前刺出了半截带血的刀刃。

“但是……”

在被流淌的鲜血带走体温的同时，蕾雅听到自己的身后，同样属于菲尔，但格外生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蕾雅啊，妹妹这种东西，我是想到就烦，最讨厌了。”

回过头，蕾雅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另一个菲尔。

菲尔手里拿着剑，剑上滴着血，神情冷漠到了极致。

前面是微笑道谢的姐姐。

身后是无情下手的恶女。

天使与恶魔有着同样的脸庞，让蕾雅心中无比的混乱。

这是……另一轮的心灵攻击了吗？

那自己又该怎么做？

反击吗？

怎么可能出得了手啊……

迷茫中，蕾雅的身体软软倒地。

但就在下一刻，蕾雅倏地觉得一阵恍惚，然后她感觉到自己所处的世界再次变化了起来。

下一秒，她又回到了埃蒙特机关的大厅。

身前，蕾雅又看到菲尔出现了。

和刚刚一样，菲尔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蕾雅，我很感谢你……”

蕾雅没有回答。

她只是转过身去，刚好看到另一个菲尔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也是和刚刚一样，神情冷漠的菲尔朝她刺出了刀刃。

蕾雅没有躲闪。

“噗嗤——”

金属的刀刃再一次的袭进她的身体，带走了鲜血与热量。

蕾雅再一次的倒在了地上。

她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嘴角微微勾了勾。

我只是……想再见到菲尔姐一次啊……

这样的想法是奢求吗？

想要普通的重逢一次原来如此困难吗？

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无法看到它实现吗……

蕾雅知道自己在精神世界中，知道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都是虚假的。

但是无所谓了。

好累啊……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拯救什么，也没有力气去为什么而奋斗了。

就这样吧。

反正这里不是属于我的世界，也不是我想要生存的世界。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会来帮助自己、拉自己一把的人……

不再奢求能得到任何回应的念头中，少女的嘴角终于是噙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菲尔姐，小蕾雅很累了，又痛又累，但小蕾雅已经试过了，试了375次，这样……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小蕾雅可以放弃了吧？

放弃掉以后就只有轻松了，就，不用再这么继续忍耐下去了吧……

但是——

就在蕾雅近乎自暴自弃起来的念头中。

就在她的思绪又一次开始恍惚时。

就在世界又一次开始天旋地转。

在一切即将再次重启的刹那。

蕾雅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

仿佛错觉一般。

是自己听错了么？蕾雅想。

可有的东西是不随个人的意志而变化的。

无论怎样，它都存在在那里，无比真实。

好比如现在。

蕾雅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她又一次面对着身前的菲尔。

又一次听到那句“我很感谢你”。

又一次转头。

又一次看到另一个菲尔刺出了刀刃。

但这次，她没有再被刺中。

身体被什么人撞了一下。

并不痛，那个人用力很轻柔，而且还立刻把自己给抱住了。

这是……

些许的恍惚中，蕾雅稍稍有些呆滞的望着身边抱着自己的人，听着他朝自己破口大骂“你白痴啊你！站着被人刺，想死吗？”，然后就这么被他抱着，一路朝外面跑呀跑……

蓦地，蕾雅开始哭了起来。

“诶？你哭什么啊？”

“痛……”

“哈？不是吧？我刚那下都撞疼你了？呃……那我道歉行了吧？你别哭了啊，我见不惯女孩子哭诶……”

听着这人有些手足无措的声音，蕾雅敛了敛喉间的哭音，久久的，都被拉着跑出埃蒙特机关的大门了，蕾雅这才低声道：“夏祺，你怎么在这里？”

夏祺还在全神贯注的跑路，说话完全不过脑子：“听芬里尔大叔说你麻烦很大，所以过来帮你忙啊。不过你这麻烦还真大诶，刚那女的是谁啊？那一剑吓死我了，差点哥们我都没躲过去，她剑圣吗？而且还有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她们难道是双胞胎？”

没有理会夏祺话里的耍宝，蕾雅嘴里自顾自的喃喃道：“……帮我忙？”

“是啊，毕竟你都是因为我的命令，才被那个吸血鬼弄到这鬼地方来的嘛，不管怎样，我都该来帮你才行……”说着说着，夏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语气忽然就错愕了，“诶？不是，蕾雅你等下，我现在没撞你吧？可你怎么哭更厉害了啊？”

蕾雅一只手擦着眼睛，鼻子里抽了抽：“我、我是想笑来的……”

“我戳，你这是能算笑？你这笑起来好像比哭还恐怖啊……”

蕾雅就觉得很无奈，很委屈，挥手在夏祺背后锤了一拳。

其实，她现在整个人还因为“菲尔”的事情而乱糟糟的，对夏祺的话没有多少理解能力，更没心情去深入思考。

但不管怎样，她听懂了一点：

夏祺是来帮她的。

真的有人来帮她了……

于是呢，蕾雅就继续保持着现在的表情，很恐怖又很灿烂的哭着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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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跑一阵后，夏祺带着蕾雅找到一只长椅坐了下来。

“话说……”但夏祺总觉得不踏实，“我们就这么坐在这里……没问题吗？”

问题不管怎么想都挺大的。

毕竟他们屁股下的长椅，离埃蒙特机关大楼的大门仅仅两百多米……

蕾雅已经擦干了泪，这时微笑道：“这里是精神世界，不管跑多远都没有意义的。”

“为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的目的是杀掉我，让我感受到绝望的话，那么这世界各种有道理或者没有道理的办法都会用出来。”想了想，蕾雅指着屁股底下道，“甚至可能这长椅底下就藏着一颗炸弹，随时会引爆。”

夏祺听到这话，趴在椅子底下去看了看。

然后他捏着一个带定时器的炸药包满脸无语的站了起来。

蕾雅很无奈的耸耸肩：“看吧，就是这样，所以怎么逃都没用的。”

“呃，好吧……”检查了一阵，夏祺发现这颗炸弹居然停在了最后一秒的计数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没什么要爆炸的模样，干脆就把它随手扔了出去。

然后夏祺继续问道：“刚才那对双胞胎是谁啊？”

“那不是双胞胎啦，她是我的姐姐，叫菲尔……”

蕾雅没有隐瞒，将菲尔的事情解释了一阵。

夏祺恍然道：“原来就是她一直保护着你么。”

“是啊。”

蕾雅小小的笑了会儿，又是疑惑：“倒是夏祺你……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啊？”

“这个就是芬里尔大叔的帮助了……”

夏祺也将砥心世界的情况全盘道出。

蕾雅似懂非懂的点头：“这样啊，果然我是中了针对心灵的攻击么……那看来我之前还真的是做对了。”

“哈？站着被砍也是对的？”

“不是说那里啦！是在那之前！”蕾雅没好气道，“而且才不是我想被砍好不好！只是我当时有些累了，而在精神世界里不会受伤，也不会死，所以我趁机偷个懒而已。”

行吧，蕾雅你这拿命偷懒的办法真是有够硬核的……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啊？”蕾雅嘟了嘟嘴，恨恨地抢过夏祺腰间的灵能剑柄，凝聚出灵能剑来，“哼，那我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蕾雅毫不迟疑的将灵能剑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

反正又不会有事——

“咕……”

然而脑海中的念头还没彻底落下，蕾雅就觉得胸口一疼。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嘴里也忍不住的朝夏祺喷出了一口鲜血。

疼疼疼——

蕾雅疼得都抽抽了。

而夏祺被蕾雅喷了一脸，再看到这姑娘抽搐着软软倒下，不禁愕然的张大了嘴。

这傻乎乎的行为……怎么有点儿眼熟的感觉呢？

不过比起这事……

“蕾、蕾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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