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4

「玛丽小姐...」

莱维抬起头，认真的凝视着玛丽的琥珀色眼眸。

此时的莱维，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敢说敢做主导大局的轻狂少年。

更像是一个仆人，一个因为主人的救助而幸免于难的卑微随从。

「对不起......还有，」

莱维向玛丽行了一个骑士礼。

「谢谢。」

正在独自感伤的玛丽愣了一下。

「哈。」

随后轻声笑，握住了莱维的手。

「身为妖怪的自己，虽然一直都是本着自己的利益活着的，突然被别人感谢了，还有点不适应呢。」

看到玛丽的笑容，莱维不禁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是玛丽小姐自己努力啊，毕竟玛丽小姐以前是那样的一个废柴嘛！」

「哈哈，那还真的是我呢！」

「是啊。」

「看来我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做出主人公一样的举动呢！」

「玛丽小姐就把自己当做主人公就行了。」

「是吗？那，主人公这个角色，是不是太帅气了！」

「所以玛丽小姐做一点点出格的事，也只是因为是主人公的关系嘛！」

莱维想用普通的聊天缓解玛丽对自己行为的厌恶时，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不要把人类的死亡说的那么轻松！！！」

原本还微笑着的玛丽突然对着莱维大声喊道。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主人公？出格？你知道人类的生命多么宝贵吗？知道他们死了，会有多少人会为他们伤心吗？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说我不懂死亡的哀伤？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人的死状，我现在根本甩不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因为我以前残害人类时，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讨厌，讨厌，恶心，恶心的我想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到底怎么了？到底是谁给了我这种情感，是你吧，是你这个家伙的错吧。我本来不需要这样的，我本来可以作为一个怪物活着，我就是我，谁也不需要改变我，不然，」

像是要把自己一切的情绪表达出来，玛丽含着泪对着莱维怒吼。

「我会忘了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啊！」

惊愕间，玛丽反手拿起自己的镰刀，向着自己的脖子划过去。

莱维完全来不及反应。

玛丽杀死了她自己。

不，她杀死了自己的力量。

虽然玛丽用镰刀砍向自己的脖子，但是脖子上一点划痕都没有。

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种红色的类似于灵魂的东西，原本与玛丽的身体重叠在一起的一个人形，从玛丽的身体里飞了出去。

而那个灵魂的脖子被折断，折断处，无数像发光的红色粒子一样的东西从灵魂里涌现出来。

整个灵魂憋了下去，消失在了空气之中，而红色的粒子似乎也没有飞多远，很多粒子落在周围的树木和草丛里。

但是异象还没有结束。

红色的粒子越变越黑，而黑色的粒子似乎有很强的腐蚀性，所有被黑色粒子沾染的花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一瞬间，树木上的所有绿叶就全部落光，只留下光秃秃的虬枝。

当莱维意识的恢复过来时，自己和玛丽的周围已经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了。

只有死寂。

「你看到了吧。」

玛丽把镰刀丢进虚空，用很平淡的语调说着自嘲的话。

「这就是我力量的本质——纯粹而绝望的死亡。我就是死神，是个杀人魔，是个无名的怪物而已。」

「玛丽小姐，你刚才难道？」

莱维赶忙问道。

「是的，我把我的力量抛弃了。为了赎我的罪。」

「抛弃自己的力量，这也是一种赎罪吗？」

因为这对于现在这个时间点，根本无济于事吧，莱维想。

玛丽只是微微歪头，凝视着远处一颗梧桐树上的最后一枚叶子。

「也许，但是，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些。」

「玛丽小姐......」

想到之前玛丽痛苦哭诉的话语，莱维的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特别难受。

到底玛丽做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起落，最后才换来一丝平和呢？

孑然而立在无数枯树和干草之间的玛丽，看上去特别的凄美。

「玛丽小姐，你不想当欧洲最强的都市传说吗？」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了。就像时代变迁，地位也会随之变动一样。」

「不要说笑了，这个地位的排序，已经几百年没有改变过了。」

「不过，自己觉得轻松就可以了吧。对于自己的力量没有太多的顾虑，就这样静静的生活也好。」

玛丽笑了笑，这个微笑是如释重负的笑。

「这样的话，我对于你们这些狩猎怪谈的人，也没有威胁了吧。因为我已经没有力量了，现在的我，估计连普通的都市传说都打不过。」

「玛丽小姐的意思是？」

「你，是时候把我「释放」掉了吧。」

很多很多的回忆突然浮现在莱维脑海里。

「为什么？」

莱维非常轻声的问，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原因，莱维还是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助手了，我也没有能力帮助你狩猎怪谈了，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已经把那个约定毁掉了。」

玛丽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八音盒的样子，以及插入发条，所演奏出的那个曲子。

那是自己的决心，不去伤害人类的证明，

但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我发誓不伤害人类的，所以是我毁了约定。」

「那是你为了救我......」

玛丽打断了莱维的反驳。

「我不想给我自己找理由......这样，只会让我更痛苦。」

「玛丽小姐......」

玛丽抿起嘴唇，她强忍住没有哭泣。

「而且如果我不在身边，你会更安全点吧。不过，如果你还是想拯救某个妖怪的话，就找一个罪过不是非常重的吧。」

玛丽根本不敢看莱维的表情。

「再见。」

玛丽回过身。却被莱维的手臂挡住了。

「你这是？」

莱维的手里，举着那个八音盒，在玛丽的胸前。

木质的小乐器散发着典雅的气息，边缘的花纹在夕阳里反射着美丽的光芒。

那个开启而又结束自己命运的八音盒，此时似乎又拥有了其他的含义。

「这是你的东西吧，我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占有它，如果你想走的话，就把它带走吧。」

可是玛丽回避着视线。

「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那就算我送给你的离别信物吧。」

玛丽睁大了眼睛，视线平移到八音盒面前。

「离别信物......么？」

玛丽喃喃道。

「是的，至于约定你是不是决定去遵守，那就是你自己去想的事了。好啦......」

莱维的告别传进玛丽的耳朵。

「......再见。」

玛丽一把抓起八音盒，只是向前走去。

没有回头。

......

两百年后。

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向着年老的船长问道。

「船长，这个船是到哪里的呀！」

「是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进货去的。」

「进什么呀？」

船长哈哈一笑。

「小姐，我也不好回答你。只能说，是一些叫丝绸的东西。」

「是吗......」

女孩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八音盒。随后向船长摆出笑脸。

「载我一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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