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在横穿过了好几个街区以后，两人前脚跟挨着后脚跟一疾一缓走进了一家低矮的门面房里面。

由于没有开灯的缘故加之天气阴冷导致室内极其的昏暗，整体全木质的结构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房间本身空间极广，然而因为地板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杂物竟也没剩多少可以落脚的地方，进门的左手边便有一个柜台，那柜台就似这老店的象征又宛若一截枯萎的老树桩一样密布着风霜侵蚀的痕迹。

罗洁塔定睛一看:这可真是不得了！上至筐篓农具、下至果脯点心，真可谓是古今中外各式各样的破烂都在这屋里愣是给摆齐了。

他的冒险欲一下就都被激发了出来，东摸摸西看看，竟还真的在其中找到了一款好几年前自己喜欢但如今在老家已经停产了的糖果来。

洛斯特倒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也不点灯，熟练地找到了杂物之间的空隙便挤到了屋子的深处去。

“洛斯特你回来了啊！？”

从房间的角落里这时响起了一沙哑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罗洁塔循着声音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柜台的后方还藏着一个人呢。看他须发皆白，保守估计年龄怎么也得有个六十出头了，然而红光满面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皱纹来，一张圆脸精气十足、足以可见这人年轻时绝对也是一个爱玩爱闹用不得消停的主。

老爷子的身材又宽又矮，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以后自是有几分老人胖，加上横躺在一张藤椅上身子被眼前的柜台遮去大半，难怪初一进门时罗洁塔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难道这人的洛斯特家里的长辈？可看他的五官分明没有高地人那种天生彪悍的风气、难不成是房东以及房客这样的关系？

正当罗洁塔疑惑房间里一老一少有什么渊源时，老爷子瞥到了洛斯特手中抱着的纸袋脸色登时就是一变。

“你又去隔壁的隔壁的商店里买东西了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店跟他们是属于互相竞争的关系，我怎么就结识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孬种呢……诶～！”

说完便是长叹了一口气。

噗嗤～！见那个在巷子口一人肩挑十几个恶棍还面不改色的洛斯特如今被贬的这么一无是处，罗洁塔只道是一物降一物便捂着嘴巴吃吃笑出声来。

“买点生菜，每天只吃干粮不吃蔬菜对身体不好。”

洛斯特砸了砸嘴后接着补充道，

“啧～！老爷子我和你说过说少遍了，时代已经变了，随着一体化商业的发展像咱们这样的小店除非开在闹市区否则已经很难有客人了。如今的老街地广人稀，隔着几条巷子又是繁华街，照现在的模式经营下去再过几年您没把老本折进去就算是好的了。”

“胡说八道！那帮有钱人就只会搞这一套，打折打折……不就是打折嘛，敢明儿咱也搞一个促销活动气死那帮龟孙子！”

“行行行！！！别打折了，再打折的话我怕老爷子您的棺材本都保不住，还是消消火气关了店享几年清福比较实在。”

说完这番话后洛斯特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将手上的东西给塞进里屋去了。这人还是这样，打架和损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你……你你，洛斯特你这小兔崽子我和你拼啦！”

老爷子气的连胡子都吹了起来，举起手指，屁股却依然压在藤椅不肯动弹。不知是自知年老力衰已经压不过年轻人，还是因为两人时常这样拌嘴所以谁也没当个真。

见两人语气都不重、讨论还尽是些私事，罗洁塔一时也没能从旁边插嘴进去。

都说老店老店，年头一久自然就难逃一个烟消云散的命运。可人都是这样，一边缅怀着过去的荣耀一边享受着时代进步所带来的便利，然后在走投无路时喊一句——还是以前比较好啊！

这就是人类。这道理洛斯特懂、罗洁塔懂，没有理由老一辈人真的不懂……

他们只是累了而已，所以不希望见到坚持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生活遭到打扰。

“这位朋友敢问有何贵干？”

其实在刚才笑的那一会儿老爷子就发现罗洁塔了，只是最初当是洛斯特带来的所以没太在意，直到当洛斯特走到后厨里面忙活起来以后才抽出空来起身打了一个招呼。

“我就是一个路过的……私家侦探来着。如今风大雨大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想进来和老爷子你讨一口水喝。”

说到一半儿罗洁塔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下，一时玩心大起便把之前的那个假身份给脱口而出了。

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似不是全信，可也无意去拆穿道，

“一杯水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只可惜我们这里是予人方便的小店，不干留人过夜的民宿勾当……”

罗洁塔会意从包里取出一小摞鼓鼓囊囊的钱袋便丢到了案台上，老爷子这才想起了什么似地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不过仔细收拾一番的话倒也还是能够挤出几间空房间来的。”

光经营商店无法维持了便想从其他方面来挽回营业额了是罢？

罗洁塔不禁笑骂这老家伙真的越活越人精了，比起他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孙子（大概）洛斯特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洛斯特，有贵客上门了，还不赶快给老子上茶！”

在收下了定金以后，老爷子伸手拉过来了一个座位随即大声对着后台吼道，

听语气怕不是还有些在生刚才被人咒破产的闷气。罗洁塔也有些责怪洛斯特之前目中无人的态度，歪过头兴冲冲地看着这人在厨房里忙里忙外。

“……”

洛斯特自也是知道他们都在针对自己，可老爷子既然开口留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些驱赶的话。待到热水烧开以后更是一声不吭地端了上来，只是不知为何那双手好像略微有些发抖，以至于茶几被拍到桌案上时发出了很响的一声。

老爷子自知占了便宜也不见怪，俯身从柜台后面端出一碟糕点来；罗洁塔丢下身上的包袱坐下，两人低头一边吃茶一边闲聊也是乐得自在。洛斯特懒得和他们较劲，又见天色已晚便取下房梁上一挂腊肉转身匆匆回后厨准备晚饭去了。

两边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倒也没有再生出什么横枝末节来。

茶桌上。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可谓是阅历无数，一开口悼念往昔更是犹如大坝决堤一般滔滔不绝。

罗洁塔年纪尚浅，见识资历都颇有不足，可毕竟是一个外交官家庭出生的孩子，又于魔法师学院的秘藏馆中收集了不少秘闻趣闻，一时间十句之中竟也能对上七八句。加上他天资聪慧、懂得举一反三，一通见解下来更是讨得老爷子的交口称赞。

眨眼间茶已喝了五六杯了。罗洁塔找到一个机会开口便举起茶杯似半开玩笑般说道，

“闲话都说了那么多了，老爷子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这家店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了吧！就像红枫港的埋藏金，或者是幽魂巷的守夜人什么的。”

他的语势虽缓，喝茶时的神色却有颇显得胸有成竹，只教人不敢轻视。红枫港和幽灵巷的故事都是大陆有名的童谣，平时都是大人们拿来调侃小孩子用的，根本没几个人当得真。

老爷子豪气不减，回敬了一杯茶水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看起来小友你对我的误会似乎不浅啊，否则何须编排这么些故事来打趣一个糟老头子？”

“老爷子你大智若愚，到底是谁在打趣谁还真不一定呢！至于说线索嘛……”

罗洁塔撇了一眼那个在后厨穿着蓝布碎花围裙、正手拿着一个味碟对锅里调味的高瘦男人努了努嘴后说道，

“洛斯特已经说了，这家店早就是一个入不敷出的状态了。可能他来的晚也没有在意，之前我在这家店的店楣看过了，三路不通，莫说现在放在十几年前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地！老爷子你那么神通广大，故意赖着这么一块烂地那么长时间不走很难不让人想到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番说明一来条理清晰、二来也算是间接拍了老爷子的马屁，可谓是言之凿凿又极其令人顺心了。

“还有吗？”

老爷子捋了捋胡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直接作答。

“小友既然这么说，何不再猜猜看老头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猜对了，老头子我自有奖励便是了。”

“这可真不难！”

罗洁塔摇晃着脑袋露出一脸小得意的表情来，

“我看这老店虽处于偏僻地带却又呈现出一守势，十有八九是藏了什么宝物！正门难找后门更是四通八达的矮巷，怕不是方便仇家找上门来时方便逃跑，可想而之这定是一件小到可以随身携带的宝物。至于到底是什么，小可不是神仙，还要请老人家赐教了。”

“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了这番推论后老爷子后仰靠回了藤椅上，只是大笑几声并不说话。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洛斯特拿着一个漏勺从后厨中走出来道，

“肉快要炖好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桌子，少在那里嚼舌头根子了。”

罗洁塔见这一老一少言谈举止中并不慌乱，不禁有些馁了。他自是天不怕地不怕才有了此番大话，却唯独偏偏怕那丢脸二字。

——若是猜对了还好。若猜错了难免给人落下一个空口说白话的笑柄，退一万步说好了，在这世道随口说出别人家的秘密可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罗洁塔越想，便越为自己这心直口快的急脾气而暗暗后悔了起来。

眼看洛斯特拿起抹布就要抹桌子了，老爷子连忙伸出手将他给拦了下来。

“洛斯特，既然我已经答应这位小友猜对会有奖励了，那么老店珍藏的秘宝稍微拿出来给人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

——居然还有这种展开？

本来罗洁塔都快打算道歉认输了，这时由不得露出了一脸我居然猜对了的表情来。同时也不禁在心中暗赞老爷子的人品:他最初若是死活不认的话，打死罗洁塔也不可能从他口中讨到任何好处。

“珍藏的秘宝？我们店有这种东西吗？”

怎料洛斯特竟是在场最惊讶的那一个。

“前几天我觉得身体不行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卧室顶上、八重锁，等到时期成熟以后自然有人回来取难道你忘了吗？”

“额……那难道不是老东西你感冒药磕多了以后说的醉话吗？当时我说了多少遍，这种一般性感冒是不会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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