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崩溃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短短两天，所有人都从兴高采烈变成面如土色。前几天笑得无比开心的他们，此时已经再也笑不出来了。

比他们情绪变化得更快的，是魔兽出现的频率。

从那只鼬怪击杀了第一个佣兵之后。仿佛整座山都闻到了血腥味醒来了一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身边暗流涌动。

短短一个上午，灰鹰护送团就又遭到了数次袭击。

艾斯不顾贾古德的劝阻，硬撑着加入了白天的防守。因为相比与其他佣兵，专职弓兵的他观察力更强，弓箭也能更容易支援每个地方。

灰鹰护送团也穷尽了所有的手段，奥尔罕已经把所有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阵型换了又换，队伍调了又调。

佣兵们也无比紧张，连压箱底的一次性护盾卷轴，都被一些佣兵拿来换取数分钟的安全感。

塞留西斯红着眼睛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每到一个地方，他就要发疯一般用菲拉诺胡乱劈砍一阵。

只是此时这金光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力而可笑。

艾斯昼夜协防，只能趁着生火做饭，太阳落山前的短暂宁静休息一会儿，当骚乱发生时，他就会立刻睁开疲惫地双眼继续参与战斗。

陈艾也在山上飞奔着解决大部分会对车队造成威胁的魔兽。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伤亡的发生。

灰鹰护送团拖着庞大的货运马车，就像一只可笑的臃肿肥虫，在厄罗纳山脉的道路上缓缓蠕动。任谁都能上来啄一口。

但灰鹰护送团又无法放弃这些累赘，因为这些东西是灰鹰的立身之本，一旦发生了抛弃货物这种恶性行为，对于护送团的名声将是毁灭性的打击，灰鹰将会被所有大商会拉黑，直接解散。

第三天仿佛就是第二天的复刻，精神不振的佣兵在白天被树林中隐藏的魔兽击杀，然后夜里又被迫熬夜防守虫群无穷无尽的进攻。

什么吸人脑髓的巨蚊，翅膀上带有剧毒磷粉的巨蛾，能口喷致命毒液的毒蛇……

魔兽们残忍的猎杀戏码不断上演，让佣兵们的精神状况再度恶化。

惨叫和鲜血不断冲击着所有人的神经，看得多了，甚至已经让他们产生出淡淡的麻木感。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第三天半夜里，山谷里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湿冷的衣服贴在佣兵们的身上，脚下的道路也变得泥泞难行。

佣兵和乘客的情绪正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向下坠落。

佣兵们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都大不如前。

在晚餐和夜间防守的时候，乘客和佣兵间已经产生了不少急躁情绪，他们在争吵着走了多远，还有多远能够走出这见鬼的山脉。

甚至一些部下在执行奥尔罕的命令时，都展现出了一丝的不满。

这些情况奥尔罕都看在眼里，却也没太多办法。

在活生生的事实面前，语言太过苍白。如果太过逼迫这些下属，他们的不满和对死亡的恐惧会像炸弹一样一口气爆发出来。

时间来到入山后的第四天白天，所有人都瞪着通红的双眼，聚精会神地望着绿色的植物，寻找隐形其中的杀手。

忽然间，客车旁的一块地面猛地凹陷了下去，走在上面的一名佣兵瞬间半截身子陷入了地面。

“见鬼！”佣兵先是一惊，然后咒骂了一声。

他手撑住地面想要把身体拉出来，然而下一瞬间。

“啊啊啊啊啊！”

从他嘴里爆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有定西在咬我！有东西在咬我！快救我！救救我！”

他的脸上露出无比恐惧的神情，手扒在两边的地面，疯狂地挣扎着。

周围的佣兵们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只有一个有些微胖的佣兵瞬间扑了上去，用力把这名佣兵向上拔。

距离这名佣兵最近的精英干部拉吉儿也一个箭步冲上去，手里的刀直插地面。希望能够击中潜藏在地下的敌人。

于此同时，奥尔罕也冲到了这里，与拉吉儿一起不断将刀插入地面。

“啊啊啊！伊桑，快救救我！把我弄出来！”

“凯斯！你等着，我马，马上就把你弄出来！” 那名微胖的佣兵一脸急切，似乎是陷入地面的佣兵的好朋友。

他抓住凯斯的身体，努力向上拔，但凯斯的身体却被卡死在地下，他无法挪动凯斯的身体一丝一毫

“快救救我！救……”话说到一半，凯斯的表情忽然定住。

接着，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喷在伊桑身上，溅在地上。

从他痛苦的表情，难以想象他的下半身究竟遭遇了什么。

“快上来！上来！”伊桑急得发出了哭腔，他大叫着再次用力，这次竟然奇迹般一把就将他的朋友拔了出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好朋友的上半身。

凯斯从胸腔往下的部分，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胸腔，连内脏都被掏空了。只有瞪大的眼睛在讲述他临死前一刻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伊桑看着昔日战友的尸体，放声尖叫起来。

惨烈的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奥尔罕和拉吉儿一见人已经没救了，立刻全力施为，斗气全开。

几刀下去就把隐藏在地面下的魔兽揪了出来。

这只魔兽长得黑不溜秋，外形如同蚁狮一般，长着肥硕圆滚的身体，细小的六肢上长着利于挖土的绒毛。一对如剪刀般锋利的巨牙，上面还沾着丝丝血迹。

可以想象，刚才在地底下，就是这对锋利的巨牙，一下一下将凯斯拦腰折断。

奥尔罕眼睛里闪烁着怒火，一刀就将这只不断挣扎的奇怪魔兽捅死，扔在一旁。

其他佣兵们都不寒而栗，因为接下来，他们不仅要防守天上的目标，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变得极不安全。只要一个不慎踩中蚁狮的陷阱，他们就会像凯斯一样被腰斩，拉出所有内脏。

奥尔罕命人把洞里的半截尸体捞了出来，可撒了一地的内脏已经无法回收了。

伊桑直到现在还抱着凯斯的半具尸体，他浑身沾满鲜血，坐在地上哭泣。

在连续两个日夜的奋战后，在失去最好的朋友之后，伊桑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坐在地上，任谁叫他都没有反应。

车里的乘客看着地上崩溃的佣兵，脸上也浮现出后怕地表情。

艾斯也不忍心地转过头，眼眶有些微的湿润。

他抬起头，看着这绿色环绕的世界。只觉得整只车队就像困在牢笼里待宰的家禽，这片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绿色树林就是牢笼，这些游荡在树林间的魔兽就是手。

家禽虽然可以偶尔用喙逼退手，但仍然无法逃脱被抓住的结局。

整只车队已经被厄罗纳山脉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无论他如何卖力，如何挣扎，都无法让整只车队从厄罗纳山脉的噩梦中解脱。

那种强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夺走他握住武器的力量。

直到此刻，一直支撑着艾斯的信念也崩塌了，一股发自心底的绝望包围了他。

他的这次决定，真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灰鹰护送团和所有在那次会议中沉默的乘客。为这次鲁莽的决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厄罗纳山脉默然，静静注视着这群即将奔溃的人群。

奥尔罕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绿色的，红色血液沾满了他的身体。这几天以来，护送团的人数已经从一百来号缩减到了七十余人，已经有一小半死在这厄罗纳山脉中。

其中有他多年培养的心腹，多年并肩作战的伙伴。

全窝囊地死在这些低阶魔兽无尽的偷袭中。

连夜的战斗，不断袭来的打击让这位老谋深算的团长内心也变成一团乱麻。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他原本以为勇者开道，灰鹰护送团警戒，就可以完美地通过厄罗纳山脉。但厄罗纳山脉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勇者的力量，在这里就如同笑话一般。

但是他不能停下，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他如何能停下？

奥尔罕晃了晃有些神志不清的脑袋，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为了达到目的，自己必须用尽一切手段！

他看了看地上的伊桑，又看了看车厢里的乘客。

他明白，这个时候，乘客们的情绪也受到伊桑的感染，达到了极限。

当务之急就是安抚伊桑，让他“从悲痛中站起来，化悲痛为力量。”

又到了不得不演一次戏提升士气的时候了。

“伊桑，”奥尔罕亲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走上前，把一只手搭在伊桑的肩膀上。露出一副“你的悲伤我懂”的表情。

“咱们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在佣兵的世界，就是有这样残酷的事，你没有办法反抗，只能去接受它。站起来吧，我们要继续前进了！”奥尔罕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让凯斯的牺牲白费！”

“团长……”有些微胖的伊桑抬起头来，眼里噙满泪水。

“嗯？怎么啦？”奥尔罕笑着亲切问道。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我想……回去了。”伊桑抹了一把泪水，“我想回商道，回赫兰城……”

伊桑的话语在安静的环境下听起来格外清晰。

听到这句话，除了塞留西斯和奥尔罕以外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

佣兵们因为身为佣兵的天职，不允许他们反抗自己的团长。而乘客们畏惧护送团，也不敢吭声。

但当伊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早已是浮现在他们心中的答案。

“团长，咱们……走不出厄罗纳山脉的，前面的魔兽……只会越来越厉害。”伊桑崩溃的摇了摇头，“我们应该听雷克萨先生的，走官道……即使是死，我也宁愿死在人类的刀下……像这样，死无全尸，我……我……”

伊桑抱着好友的身体，已经泣不成声。

气氛正在难以扭转地向另一边转动。

“这可不行啊，伊桑，我能理解你悲伤的心情，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作为团长的难处”奥尔罕颜色沉重道，“咱们的路程已经过半了，只要再过两天，咱们就能出去了……”

“但是……但是我觉得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两天里啊！”伊桑嚎啕大哭。

“它们从空中来，我们就注意自己的上方，它们从地下来，咱们就检查好地面的状况再前进，说到底只是偷袭而已，厄罗纳山脉根本无法战胜勇者大人！”奥尔罕摊开双手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搬出勇者的名号，才能震慑住大家了。

原本这个安慰众人的角色，理应由塞留西斯来担当，但那个面皮薄的勇者，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愿说话，似乎多说一句，就赔了让他的脸面

“他保护不了我们！我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就只会挥剑和耍帅而已！他根本保护不了我们！”伊桑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情绪失控的伊桑，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勇者不勇者的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站在最前面塞留西斯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黑。

奥尔罕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机，瞬间又按捺了下去。

要知道在军队中，忤逆长官、动摇军心可是死罪。

要不是着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一刀结果了伊桑。

奥尔罕顿了半晌，又耐心地说道：“伊桑你放心，我们现在吃一堑长一智，把头上的防御做好，再派人把地面防御加强。我保证，没有魔兽能伤得了你，你在这里很安全……”

奥尔罕话音未落，伊桑就彻底消失了。

一条长长的舌头闪电般卷住了伊桑，将他拽出悬崖。

奥尔罕愕然转头，就看到从悬崖外探出的粗大树干上，趴着一只巨大的变色龙，几乎有五个人那么长。只一口就将伊桑整个吞进肚里。

不知是伊桑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它的注意，还是他的哭声吸引到了它。

此时它正转动如摄像头般的眼睛，打量着剩下的人。

奥尔罕只觉得自己的脸在抽搐，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表演的重要关头，居然会是一只蜥蜴跳出来，重重打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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