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往年要到十二月才姗姗来迟的初雪居然在十一月中旬就来到了这个国家。
圣·米兰尼亚。
对于这场来早了的初雪,坊间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这是否预兆了什么——毕竟从年初开始,整个国家已经笼上了一层不安的气氛。
波澜的开端是新年伊始,王都财政署的副总长林奇男爵因贪污罪名被削爵罢免。拥有王都财政署副总长的官职和男爵的爵位在平民看来已经是大人物了,但在王国的权力中心,身份比他尊贵的人物数不胜数,正常情况下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大人物们在意的事。
但神明却仿佛刻意跟所有人都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林奇男爵虽然爵位官职都不高,本人却不知从哪来了胆子,趁着判决刚下到正式执行的空档连夜赶回自己的领地,不带丁点犹豫地扯起大旗拉着自己那几百私兵造反了。
在当时的众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件极其疯狂的事情,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一点火星居然能烧成燎原之火。
最开始讨伐叛逆的将军们根本没把这家伙当回事,一个财政署的文官,几百地方守备军都不如的泥腿子,论威胁程度还不如外海流窜的海盗和境内规模稍大的盗贼团,但毕竟林奇的领地距离王都不远,哪怕是让他带着那几百人一路逃窜来到了王都城墙下都算是狠狠打了王国的脸,所以这件事还是让将军们提起了精神。
奉命讨伐的是就近两个城镇的地方守备军,总共四个百人队,兵力对比半斤八两,士兵素质和战阵搏杀却比林奇的私兵至少高上两个台阶,在将军们看来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然后……讨伐的军队就全军覆没了,连一个传消息的人都没回来。
还没来得及等中央军部调查清楚具体细节,分别位于王都西北、西南及北方边境的三个公爵以及两处边塞军镇同时发难起事,仅用了七天时间就攻陷了北境两个行省,将叛乱之火彻底烧了起来。
而这时剩余的边军却被突然入侵的邻国马斯顿拖住了步伐,而王国中央军还在调兵遣将,危机几乎是转瞬即至,快到让任何人来不及反应。
……
“还真是没想到,十八年前父亲那一辈才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居然又发生了。要说区别的话……就是动机了。”
古兰修端坐在桌前,面前是一杯已经凉透了的红茶,从刚倒出来到现在一口也没动过,只是盯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是啊,大殿下其实也不愿意挑起战争的,我想不到最后时刻,大殿下都还是对您的妥协抱有一丝希望的。”
一旁侧座上,神色颇有些紧张的青年应和了一句:“十八年前的叛乱是先王在削藩时操之过急引发的反弹,但您和大殿下……其实是有和解的可能的。”
“可能性……吗?”古兰修重复了一遍,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十八年前,哪怕是十五年前,他说不定还会和布莱德怀有相同的想法。那时的王国百废俱兴,贵族阶层过于庞大的权力在一场战争后重新回到王族手中,整个王国就像是一张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纸。
可接踵而至的压力让古兰修无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外敌入侵,战争后的大量流民、经济衰退、粮食储备紧缺,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在对于曾经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他,在面对这些时的应对已经被教导过千万遍,最终将所有的问题一一解决,一个君主所能做的,他都做到了最好。
可惜,那是一个【君主】所能做的,而不是一个他理想中的领导者。分封新贵族,形成新的权力集团,让他们成为自己可以信赖的左膀右臂……
等到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古兰修惊奇地发现,自己之前为了维持国家的安定所做的一切恰恰成为了阻拦在自己理想面前的绊脚石。
发现面前的国王陛下又进入沉思状态,加罗宁终于忍不住了:“那个,我说陛下啊,您也差不多可以放我回王都了吧?”
“布莱德那小子抓了那么多贵族和大臣,只有你好不容易离开了王都,现在还想回去吗?”古兰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
“咳咳,毕竟家族里不少人都还在大殿下手里,您也知道嘛……”加罗宁的额角淌下一滴冷汗。客观情况来说他也不算在说谎,但在这种紧要关头布莱德怎么可能让一个不能信任的人作为传话的使者?
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只是从双方的会谈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军神王却一直以各种理由留下加罗宁,让他总是无法脱身。
“放你回王都也行,帮我做件事。”国王陛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陛下您应该清楚吧,对大殿下有害的事情我可没法帮。”加罗宁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放心,我可不是布莱德那小子,不会让你为难的。”古兰修哼了一声,“看望一个老朋友而已。”
……
“他说老朋友?”
听加罗宁说完伊坎特之行的经历后,布莱德皱起了眉头。这场本身定位就是拖时间的谈判自然是什么结果都没有谈出来,至于蒂兰那边,据海因克斯所说已经有了进展,大体也还在预计范围内。
但老爹最后托加罗宁帮的这个忙实在是有点蹊跷啊。
“地址是凯旋长街街尾一间很小的空店铺,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去看过了,看起来闲置了很久,而且管理方的记录中没有任何有关店铺主人的信息。”
“另外,”加罗宁又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饰品,摸了摸鼻子苦笑,“陛下的要求是将这个带入店铺,不过出于安全考量我没有做……毕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嗯,暂且存放起来吧,再派人盯紧那间店铺。”布莱德赞许地点了点头,在不知道老爹的具体意图的情况下,任何有可能带来威胁的细节都不能放过。
不过……
又看了一眼加罗宁手中的那块在西大陆并不多见的配饰,布莱德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似乎是叫做……玉佩?
……
距离米兰尼亚王都数千里外,一支车队正沿着繁忙的商路行驶,吸引了沿途不少商人旅者的目光。
和西大陆以厚重耐用作为第一要求,时常像是一具大木棺材的车厢不同,车队里的每一辆马车造型都极尽华丽,用料都是名贵的香樟木料,浮刻雕花几乎遍布轿厢,车顶四角延伸出祥云造型的檐角,甚至还缀有鎏金彩绘,估计就算是大贵族的专座也没有这份奢华。
唯有行驶在车队正中的一辆车显得与众不同,黑漆漆的外观,造型方正,简直完美符合“棺材”的评价,像是一只扔进凤凰堆的乌鸦……
但奇怪的是,这么不起眼的一辆车反而行驶在车队中最核心的位置。
此时的轿厢中,倚窗而坐的身影放下手中捧着的一卷书,将被微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秀发拢到耳后,目光则跳出车窗,望向远方地平线的尽头。
“果然啊……看吧,古兰修,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
“我的妈……可算是到了,差点没把我的骨头颠簸断。”
米尔特城外城区,一身长途旅行者必备长风衣的年轻神术师从马车上摇摇晃晃地走下来,一遍抱怨一边不住地活动起了自己“快要断掉”的手脚。
“看来大主教的看法是对的,新一代神术师真的该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了。”停好了马车后,同行的年轻女子也跳下车,同样是一身抵御风尘的长衣,一条腰带勾勒出优美的身形,十字佩剑挂在侧面,虽然未着甲,一股英气却无法掩盖。
“我对自己的身体健壮程度还是很有自信的。”约翰内斯龇牙咧嘴,下一秒提高了声调,“但那也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哪里经得住全程马车漂移过弯这种操作啊!”
“瞎说,上一次主教大人坐过以后还夸赞我的马车技术冠绝圣廷。”年轻女子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末了还不忘嘲讽一句,“分明都是神职路线,为什么某人和主教大人的差距就这么大,还说是教皇冕下最得意的学生呢。”
“我特么——海因克斯大主教他和你一样是神圣骑士啊!虽然退休了……但能一样吗?!你让教皇冕下来坐一坐你的车,他老人家不死在你车上才怪!”
“……”
神圣骑士小姐一时语塞,别扭地扭过头去,半晌闷闷地憋出一句话:“但这样的确很快不是吗……啊啊好了,不说这个总行了吧!主教大人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带着胜利者的嘚瑟笑容,约翰内斯哼哼了两声,“光顾着跟你斗嘴差点忘了……听好了,这次和我们合作的是宗教裁判所的大人物,就算是我的老师也没法轻易请动,人称靠谱的高阶裁定官,我们这次可是被委以重托,一定要全力以赴……”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在空气中释放了一个小型的神术。虽然力量消耗不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高阶沟通法术。
“裁定官‘园艺师’阁下,我已经抵达米尔特外城,您在哪呢?”
“这么快?我还没到呢,你们先自己看着办吧。”还在赶路的薇拉闻言一愣,回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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