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暑假、第一天、清晨

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熟悉且陌生的天花板。

阳光倔强的透过厚厚的帘幕，最终将房间映照成黄昏模样……不同于学校摆设般的窗帘，这个房间的窗幕即使在正午也能完美的阻隔阳光。

……

我是谁？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几个问题不用两秒我就想到了答案，但我依然没有从迷糊中回过神来。

我在回味刚刚做的梦。

木然的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我回想着梦中的细节……但却像水中被石子击碎的倒影一般，本就模糊的印象在平静之后更是被忘的一干二净。

好吧，因为忘的太多以至于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有做一个梦了……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但也无需过分在意。

毕竟这最多只是个梦。

梦是个神奇的东西。当你处于睡眠中时，它会让你身临其境。而当你刚刚醒来，它却又像正真发生过的事般让你印象深刻……可没过多久，即使你的初始印象再深，即使你再努力回忆那些梦中的场景，它最终还是会像从手中漏出的流沙般被飞速遗忘，最后只剩下些好像做过梦的印象。

发了会儿呆后，我彻底放弃了对自己梦的回忆……反正想起来了，也多半不是好梦吧。

人类在一个夜晚往往会做数十个梦，但最终只会有一两个梦能在人醒来时留下浅浅的印象，而这些梦大概只占了你睡眠时间里微不足道的十五分钟。

总是追究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里大脑给自己构建了如何荒诞的梦是一件不明智的行为……而且我现在一回想梦境就有点头大，索性还是不勉强自己了。

将手伸向床头柜位置……在离习惯的位置有些距离的地方摸到了手机，我看了下时间。

6：43

把手机一丢，闭上眼睛……大约半分钟以后，意识到已经失去睡意的我最终从床上爬起。

身体有些酸痛，眼皮有点沉重。真是奇怪，明明闭上眼睛的时候还不觉得困的，现在一起床，就又想倒下了。

我起身坐在床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我尝试闭上眼睛摇头晃脑，这可能坚持了两分钟……但显然，我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困或者更清醒。于是，在结束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举措后，我转了下僵硬的脖颈，装模作样的打了一个哈气，算是彻底放弃了回笼觉的打算。

捂着脑袋，感觉有些昏沉，在昏暗的房间中摸到了拖鞋，我走下了床。

走到窗边，拉开帘幕，耀眼的晨光让我眯上了双眼，适应阳光的我逐渐看清窗外的景色……清晨的空旷街道，不远处的才刚开门的早餐店，附近等待出租的民房，远方高耸细长的烟囱……

看着这一个多月未曾再见的光景，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

我终于可以摆脱那琐碎无聊的校园生活了。

我终于可以回到本该庸庸碌碌坐吃等死的死宅日常了。

我终于可以熬夜追番打游戏而不是在那补作业了。

我叫宋前程。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

……

我没有在窗头感慨太久。

对未来的展望让我提起精神，但沉迷于着一尘不变的观景并不符合我“积极”的生活态度。

出门左拐，刷牙，洗脸，上厕所。

因为时间太过充裕我还洗了头。

我昨天才结束了期末的最后一门考试，然后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顶着烈日挤上公交回到家中……等到家的时候我身上的衣物几乎可以拧出一盆水了。

校园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多的压力，但面对期末考试，即使是一贯懒散的我也同样会有些紧张。而在结束这一切并得到彻底的解放后，本来绷紧的神经在到家的那一刻松弛成了一团浆糊……勉强自己扒了几口晚餐并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个姑且还算舒适的热水澡后，我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然，睡前我还不忘把空调打开了。

不过现在，虽然起床的时间比预期的要早了两个小时（我本来计划赖床到九点的），但昨晚早早睡下的我无疑还是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在洗漱一番将身上的起床气赶走后，此刻的我精神饱满精力充沛。

我姑且先下了一趟楼，发现老爸正坐在书房练书法……这个庸碌无能的男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在这些总看不见成效的地方莫名勤奋着。

练书法并不是什么坏事，早起也能算优点……但当成家立业以后本应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家庭付出的男人不去找工作而是赖在家中整天干些老人的活计的时候……那就很残念了。

眼前的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会做家务，能修家电，习惯早起，喜欢书法……

然而就是没什么志向……

当然，胸无大志这小小的缺点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因而在周围邻里眼里我老爸姑且还算是一个模范丈夫。

但在我看来他这不过是个在风华正茂的年龄过着得过且过日子的小角色罢了。

就是那种问他有什么要求时回答你说什么都可以但等到正在做事的时候却尽干些杂活的那种看上去也在忙但又不清楚究竟在忙些什么然后仔细想想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偷懒的那种人吧……

哦，对了，老爸的本职是没什么生意的“地下密医”……就是医生执照没考出来不敢公然营业只能私底下偷偷卖人些偏方以及跌打损伤药膏的江湖郎中罢了。

突然感觉自己好惨……

拜其所赐，我也整天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弄的老妈好不头疼。

……

看见我这么早起来他显然有些吃惊。

“我觉得你可以再睡会儿。”

“我觉得我睡够了。”

应该是看见出我精神的模样，他不可置否的摆了下肩膀，随后说道

“我等下就做早餐，你或许可以先看会儿书……”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出了书房。

被这样的老爹劝说学习是一件相当不愉快的事……到我现在这个学龄，我这勉强初中毕业的老爸也只能尽是向我提出些他自己做不到要求了。

他在我的眼里简直毫无威严，而他的要求自然毫无说服力可言……

但我也不至于当面反驳他去打击他那贫弱的仅仅只有在周围邻居那才能勉强建立的那一点点信心……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但看书是不可能的，起码今天是不可能的。

平时学习就够累了，昨天又才考完试，今天才开始暑假……你叫我看书？

逗我玩呢！

然后，我就回到了房间，打开了作业本。

……

别误会，虽然我很乖，虽然我很孝顺，虽然我很明事理，但这不是向老爸屈服。

我不过是不想在刚起床没什么手感的时候去打游戏罢了……

更何况，老爸叫我看书，而我却是在写作业。

我可没有听老爸的话。

对，没有。

……

写作业的过程是枯燥的，特别是在清晨写作业的时候。

常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但这是对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人才有意义的话语，而对于想我这类甘做闲鱼不思进取的人来说就是一句玩笑话。

但这也并就是说我排斥在早晨学点什么。

我get不到清晨记忆力最好的感觉，也不觉得在晚上学习就是效率低下……事实上关于最佳学习时段从来就没有特定的说法。老师可能常常会把早上学习效率高的话挂在嘴边，但到了中午他们又可以拿着此刻精神最好的言论叫你去学些什么。等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却能再搬出不知从哪来的晚上学习会在睡梦中留下印象的理论来叫你继续学点东西……

老师往往是比学生精明的，所以他们总能在需要的时候说出有利于自己观点的言论把学生们哄的团团转。

而学生们也不是傻子，他们明明知道老师的那一套是骗人的东西，但从来不会有人去反抗什么……毕竟老师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只不过是叫你在应该学习的时间里学习罢了……

我并不是什么热爱学习的人，但相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我可能会比他们在学习方面有更多的耐性罢了。

不去算那些职中职高，大约一半的小学生能读上初中，然后这些初中生里大约有三分之一能读上高中。而在这其中，读上普通班和重点班的人数比大约又是五比一……这么粗略换算的话，我的学力已经能排同龄人中的前3％……所以我觉得说一句我学习比大多数人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种算法是片面的，错误的。而且即使是3％，也意味着我前面至少数十万比我在学校方面更加优秀的同龄人……更不用说只是学力好一点点也并不意味着我未来的人生就会比那97％的人要好。

人生就是如此的无常乏味，难以计算，无论你当下有多优秀，你都无法认定自己的未来……就算有人说些未来决定在自己手中……但这种话也只有已经成功的人说出来才有说服力罢了。

总之，废话那么多，我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即使我如此的不看好学习，即使我对在清晨写作业一事表现的是如此不屑……但我依然会选择并做到在明媚的早晨里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写作业。

相比于97％，我更喜欢3％，虽然这只是我乱算的。

我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沉浸在题目之中……因为我并不是真心想学什么，而是在发泄似的敷衍罢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即使我是如此的不耐烦，可我解题的过程却是如此通畅……

本应从未见过的题目，却是突然灵感乍现一气呵成……本来应该能把我卡住的练习，却被理所当然的写下了答案。

作为一个成绩还算不错的学生，我对自己的水平知根知底……我很清楚哪些题目应该是能难住我的，哪些题目应该是我一时半会儿写不出来的……起码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写不出来……

而我现在的在做的试卷，明显有着以提高学生水平为目的标准难度，绝非那种只是单纯让学生有事可干的无聊练习……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嘛……这些题目这么简单？我怎么就都写出来了？

话说怎么老感觉做过？

我思考了会儿，又反复翻看作业本的封面……确定了这是老师新布置的暑假作业，而我也从来没有做过它。

依据我的经验，还是可以看出这些习题是有着相当的难度的。后面的几道大题基本上可以直接搬到高考试卷上了……而我却做的如此顺畅……

莫非我是个天才？

正感慨着，我听到了老爸的呼唤。

早餐已经做好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从作业的苦海中逃脱了。

虽然说题目都会……但毕竟也不太想在大早上的动脑啊。

早上七点就写作业……我真的是太乖了。

抛去那些有的没的念头，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中肯的评价，我顺着老爸的叫唤走下了楼。

——————

早餐只是普通的煮粉干，味道并不算差，但距离美味还是远远不够的。

还是希望老妈做早餐啊……

虽然老爸很全能，但老妈才是全职主妇……而且显而易见，同样是待在家里，包揽了绝大多数家务的老妈要比作为收入来源的老爸要忙的多，所以起床时间也要晚的多……

仔细想想……这可真是件可悲的事。

填饱的肚子彻底打消了我学习的欲望……人总是能为偷懒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且做了一早上（其实只是半小时多一点）试卷的我自认为在学习方面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无论要做什么，我都应该做点别的事来好好过渡一下。

所以我最终决定到外面走一圈散散心，毕竟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随便逛逛也好知道哪里可能会有变化，顺便再熟悉熟悉自己的小镇……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大概就能心无旁骛的打游戏当死宅了吧。

打定主意，带上些必需品的我走出了家门。

当然，走前我还不忘关上空调打开窗户给自己的房间透透气。

……

从杂货铺附近的拐角穿过，直走约莫两百米的距离便能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业街，之后再逛个三百米左右，就会走过一座小桥，再直走，前方就会有大型商场，巨型书城以及地下网吧了。

这是我以往通常的出行路线，商业街附近的小吃摊自然不用说，终点处的黑网吧更是我心之所向……打着散心的名义在网吧里玩的痛快是我的常规操作，运气好一点还能在附近遇上老熟人一起玩的痛快。

就算不是去黑网吧，我也可以选择在书城里坐上半天，里面的小说可要比家里那本被老爸翻烂的乡村爱情故事好看多了。

不过，黑网吧和书城并不在我此行的计划中……我这回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出来逛逛。

可能是刚从学校回来的缘故，我的心态也与平时有所不同，此时的我对于学习尚几分从容，对于玩乐也同样还有几分淡然。得益于此，我尚可以怀着悠闲的心态去逛街……

嗯……就是天气有点热……

我走的并不慢，很快就到了商业街附近，但灼热的天气让我已经开始流汗……我甚至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但一想到回去的话有作业要写，玩游戏又可能会被老爸说闲话（虽然我对此其实无所谓，但总觉得很麻烦）……所以我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

路上除了往来的车辆，基本上没有行人……这种大热天正常人也不会出门吧……

念及此处，我感觉自己有些蠢……但转念一想，除了我也没人会能在这种天气外出散心了……一种莫名的自豪便油然而生。

好吧，这些都是虚的……我还是在商店里买根冰激凌更加实在。

这是个好主意。

在我走入一家便利店，感受门口风帘机携着冷气吹来的风，整个人几乎都得到了治愈。

“小伙子，想买点什么啊？”

嘛……如果在便利店里面的是大姐姐而非老大爷的话，或许我会更高兴。

我并没有在便利店待很久，虽然里面的凉气让我很舒服……但只是贪图凉爽的话那我其实连门都不用出，坐在家中凉快岂不是更舒服？

更不用说店里的老大爷似乎还有点怪异的体味……

我选了一根雪糕，在付了钱以后便爽快的离开了便利店。

仔细想想，在学校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时间去吃冰激凌什么的……闻着怀念的奶香，品味着那份入口即化的甘甜，体会着那刺的牙疼却又让人舒爽的冰冷……似乎这天也没有那么热了呢。

从便利店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飞快的从小巷对面的街角跑过。

这什么？上班族吗？可真是辛苦啊。

心里想着有的没的东西，我含着雪糕自顾自继续向前走着。

……

好吧，这天气热过头了。

走出商业街的时候，我的额角开始冒汗。

雪糕比想象中要更不禁吃，才到桥头，便已经被我吃掉了七七八八。

无奈之下，我选择在桥头的大树下歇一会儿，顺便看一下两侧河道的风景。

幸好大树旁边的垃圾桶里没什么垃圾……不然发臭的话那我还不如呆在之前那个便利店里。

桥两侧的河道宽敞清冽，同周围矮矮的瓦房拼接起来，倒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话说这边本来就是南方地区……为什么这里的河道只能给我江南水乡的“感觉”而已？

纠结着莫名奇妙的事情，我无聊的靠在桥上，突然注意到桥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冷饮的自动贩卖机，前面站着两个人。

或许吃完这根雪糕后我可以在那里买一瓶冷饮？

话说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贩卖机前一个金发小伙和一个老奶奶聊的火热？

金发小伙看上去像个外国人，竟然和一个老奶奶聊的那么熟练……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啊……

我并没太在意那边的情况，毕竟也没必要和他们产生什么联系。而自动贩卖机就在那，又不会跑走，想要买饮料的话等他们走了就行了。

我转了个身，重新倚靠在桥上，河道边树荫意外的叫人感到凉快，望着平静的水面和安静的小巷，本来因炎热而躁动的心也逐渐沉浸了下来。

不多时，雪糕吃完了，正好垃圾桶就在一旁，我不用走几步路就能把雪糕棍丢进去。

丢棍子的时候我的左脚踩到了根烟头……我愣一会儿，大概是不忍心污染那清冽的河水，我并没有把它从桥上踢下去，而是将其捡起丢在了垃圾桶里。

嗯，我真是个三好少年啊。

做完好事神清气爽，在微风吹拂中我不禁伸了个懒腰。

然后……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总感觉有什么要来了一般……我情不自禁的转头朝着自己刚刚走来的商业街看去。

理所当然的，烈日阳光之下，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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