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勇者已死

当傍晚的时候，我无奈的看着悬浮在眼前的球体，叹了口气。

「你个家伙，脑子是生锈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魔王入侵你们的世界，而我们的勇者不顾危险的前来守护你们……我们这样协助你们，而你，而你却，你怎么干的出这种事！！！」

“哎哎，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这样做了。”

敷衍的回应魔法使，我瞥开了目光，仰躺在自己的转椅上。

事情果然还是没那么简单啊。

「人类，我姑且认为我们还处于结盟后的友好状态，但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事，那我们也不得不额外支出一些魔力来保证你的顺从了。」

“哎，好可怕啊……”

「啊啊啊，我要疯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家伙！这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糟糕的态度，我要干不下去了！」

对于魔法使的指责，我不过耸了耸肩，然后将眼前的电脑显示的战败画面关闭。

「疑：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啊？你问为什么啊。”

考虑到之后大概不会有什么时间玩电脑了，所以我一边回应一边将电脑关机。

“其实我也就是想看看你们还能不能回来罢了。”

「你这家伙，这什么态度！明明就是想直接丢下我们！」

“嘛，你们这么说倒也不差了。如果你们回不来，那我也就算是顺利把你们丢掉了。但现在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不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吗？”

「你……简直无可救药。」

对此，我只是笑了笑，我知道她们看的到我的表情。

我究竟为什么要把这颗弹珠……因种种机缘巧合而变得能将两个世界联系到一起的道具丢进垃圾车……讲道理，我本人也不是很清楚。

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也没有什么深思熟虑后的想法，用所谓心血来潮去解释更为贴切吧。

如果要去挖掘我内心更深处的想法的话，也许，只是我单纯的不习惯被单方面的卷入事态，受人使唤吧。

我不属于那种想要拯救世界的人，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成为一位被拯救的路人，而非站在前排承担一切的英雄。

我确实会向往英雄的荣誉，但我也深知英雄身后的苦难，在权衡利弊后会选择当一个普通人……我便是这样的人。

如果能成为无脑龙傲天我当然也是乐意的，但显然，现实可不会让你如此顺风顺水。

以真的存在异世界为前提，我同弹珠的相遇仅有两天，而同异世界人的交流撑死也就勉强一天的时间……先不谈正常人是否能够接受这些，就算真的要答应那些异世界人去帮忙寻找她们的勇者，也要考虑相当多的事。

比如说要如何向父母交待，是让他们一同知晓还是说要保守秘密？是独自一人承担一切还是要寻找同伴？如果不愿让父母同伴知晓，倘若勇者所在地在外省的话我又应如何前往？且不谈一人出门的安全问题，尚未成年的我在不依靠父母以后如何解决资金问题？我又如何寻找借口来向父母解释因寻找勇者而产生的不自然举止？

细想一番就能发现需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我可没有将小说中那种白天普通学生晚上夜行侠，然后还能整天整日瞒着父母同学的生活成功再现的信心啊……

况且这事本身还伴随着生命危险……怎么想都是不要扯上关系为妙，就算不说卷入其中会有什么坏处，但好处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到的。

什么？拯救世界？那我可真的好奇为什么拯救世界就不能差我一个了？虽然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有点奇怪……但讲真，如果有哪个世界是没有我就无法被拯救的，那这个世界也活该被毁灭了。

我不要当救世主，我也没有那份气量。如果有人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我身上，那他也活该失望了。

不过确实，这件事上我是怕了，怂了，然后逃跑了，这样说并没有错。我对弹珠中的女孩们展露的力量感到畏惧，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担忧。我也为自己可能要承担的责任感到害怕，这是毫无疑问的。然后，因为讨厌这样的麻烦所以在此之前先试着看看能不能把它甩到一边……这就是我的做法，我不会对其进行辩解，亦不会再解释什么。

如果我判断会有麻烦，就算是有美少女会想和我同居我也是会果断拒绝的！

奇怪？为什么会突然联想到同居的美少女？是因为最近去尤欣欣家吃过饭的缘故吗？

果然，有些事情一旦认真去想了脑子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虽然能有很多的解释和说明，但实际上我丢弹珠的时候也并没有考虑这么多……果然还是说心血来潮比较贴切。

而且眼下的状况无疑是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我，这种麻烦我是逃不掉的。

这颗被我丢到垃圾车，之后理应要被送到我不知道的某座垃圾场进行焚烧的弹珠，在我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没错，把弹珠丢掉以后我就一直在家里打游戏。

“虽然说是我的不对，但我也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解：作为沟通两个世界的特异点，你的存在同弹珠本身具有联系，辅助以空间魔法，回到你身边并不困难。」

「喂，你为什么这么好心的给这家伙解释些多余的东西。真是的，这样的家伙就是应该好好教训一下才会听话的啊！」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无论如何我都甩不掉你们啊。”

无视魔法使的抱怨，我进一步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观点。

“如果我把弹珠砸掉的话你们还能联系到我吗？”

「啊！你，你这家伙说什么！」

「……人类，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而且相信我，这颗弹珠你是砸不掉的。」

“那看来我是没办法了，只能乖乖的听你们的话去寻找勇者了呢。”

「……」

对话因我轻浮而陷入僵局，最终，是森精公主打破了沉默。

「人类，如果勇者不在，你们的世界势必将面临被魔王吞噬的结局。确保勇者的平安与存活，是保护你们世界的必要举措……在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们，并，同我们达成共识。」

“哦？你觉得我有不相信你们的余地吗？”

「……说实话，并没有。」

森精公主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

「我们不过是希望您能在相信我们的前提下配合我们进行行动，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强硬让您配合我们的方法并不是没有，但请您相信，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希望让事情变成那样……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我们会容许您做些像之前一样的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请您考虑清楚。」

啊……这算是向我摊牌了啊……

我举起双手表示退让。

“好吧，我明白了。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弹珠会好好带在身边，不会丢的……当然，也不会去砸。然后你们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样可以吗？”

「……」

「虽然您的语气让我不是很舒服，但姑且认为您愿意配合我们吧。之后……为了补充回到你身边而消耗的魔法，我们将会断开一段时间的联系。在无法保持联系的时间里，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诺。」

“好的好的，OKOK。”

随着我的回应，本来漂浮在眼前的弹珠开始缓缓降落，然后掉在了我的书桌上。

正如她们所言，联系断开了。

说起感觉语气不舒服……其实我这边也是一样啊。

虽然说不出原因，但总感觉和她们的聊天中有哪些不对的地方……到底是哪呢？

有些嫌弃的拿起弹珠，用纸巾擦去桌上的痕迹，我往厕所走去。

并不打算把它冲进下水道……而是因为之前把它丢在垃圾车里了，所以这颗弹珠在回来的时候也同样带回了一些本不应该有的东西。

现在，不得不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

之后一直到晚上吃完饭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大概早上十点多丢掉的弹珠，然后下午三四点就回来了。

这差不多可以理解为技能CD要五小时吧？

但等到晚上十点了，这颗弹珠都没有什么反应。

果然还是因为所谓的空间魔法消耗比别的魔法都要大？

总不可能是彻底断开联系了吧？

抛开无所谓的念头，我决定今天就先睡了。

毕竟之后可能会有更多的麻烦事，或许我该考虑好好养一下精神了。

……

「喂，快醒醒，快醒过来啊！」

果然，想要养好精神并不容易。

被轻易的叫醒，心理有所准备的我很快从昏睡中清醒……但依旧是有气无力的。

“啊……又有什么事，为什么你们非得在半夜把我叫醒？”

「勇者，出现了。」

我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

“在哪？！”

再听到回复之前，我便注意到了那个。

即使隔着窗帘，也能将之穿透印入房间的白色闪光。

我把窗帘拉开，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了。

那是一道白色的光。

贯穿了天地的白光。

极致的白，纯洁的不带一丝异色，自不知多远的地方展开。

铺亮黑夜，照亮星空。

震慑灵魂，有着仿佛能将一切黑暗吞噬的深邃……

这般皎洁，好似月光……或者说，简直就像白月从星空坠入大地。

平静的小镇，一家家的灯火被点亮，人们被这异状惊醒，吸引。

黑夜不再，万家灯火同那倒白光相互辉映……如若众星拱月。

“勇者……在那里？”

「毫无疑问。」

「毋庸置疑。」

「答：正解。」

咽了口口水，好让自己不要沉迷于那目睹了极致美丽的光景后所产生的震惊之中。

之后，我注意到了那几乎让天地都在震颤的庞大气势。

并不是感受到大地震动之类的简单易懂的体验，而是直入心灵的预感……源于本能的对未知的惧怕与警惕。

那道白光，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美好和谐……其中蕴含着不弱于其外观的能够震慑人心的强大威力。

白光逐渐暗淡，随之而来的是其下冒出的红色火焰和冒着黄色光辉的烟尘。伴随着连我这边都能隐约听到的轰鸣，冒火的烟云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们必须过去。」

“哈？”

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并未很好的理解其意图的我朝着身旁与白光相比并不是很显眼的弹珠发出惊叫。

“去个鬼！那种地方怎么过去……”

「必须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魔法使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段听不清的咏唱。

「风之精灵，给……啊，太慢了，还是无咏唱吧！你们两个，多出点力帮帮我。」

无法理解这段话的意义，只是勉强听懂了最后一句。

「小心了，我们要出发了！」

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本应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拉开。

然后，我的身体离开了大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面的建筑开始变小，周围的景色飞速褪去，凛冽的风从我身旁吹过，没出息的我发出了惨不忍睹的尖叫。

「啧，这副惨样，色情森精，帮个忙啊！」

「我不色情！●●●▲●◆◆◆▲▼●●▼！」

又是一段听不懂的咏唱，周围的呼啸声开始散去，将我蹂躏狂风失去了踪影……我也得以睁开了双眼。

“我……在飞？”

双脚悬浮在空中，眼下是熟悉的大地，无数我认得或不认得的建筑飞速的从我眼前消失……感受不到重力，莫名的力量将我托起，让我在天空翱翔。

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异世界的魔法的神奇威力。

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怀疑所谓异世界的存在。

人都上天了，还怀疑什么？

「喂，不要愣神了，看着前方！你不会想要全程我拽着过去吧。」

魔法使的咆哮让我回过神来，知晓其意图的我朝着异像的发生地飞去。

不知原理，不明缘由，但异世界的人们似乎是将飞行的自由给予了我。

随着距离的拉近，我开始意识到那白光的所在地……颇为遥远但绝非不能所及，只是远远看过去就能明白那是我认得的场所。

“化……工厂？”

「你说什么？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要准备过去了！」

？？？

“别！……有没有搞错！这怎么可能过的去！这怎么看都是爆炸好不好！爆炸啊！化工厂爆炸啊！别啊，别过去啊，会死人的！”

我在空中徒劳挣扎，但依旧是被异世界的魔法的力量所控制朝着目的地飞去……果然，之前那自己能飞的感觉不过是错觉！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你给我闭嘴，吵死了！」

一直绕着我一同飞行的弹珠发出来尖锐的斥责，没有余力反驳的我只能惨叫着飞进白光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逐渐减弱，捂住双眼的手露出缝隙。

“这，竟然没事？”

我的周围，是那同月般皎洁的光辉，我的脚下，是燃烧着的焦土和烟尘。

淡蓝色的光圈以我为中心将我包裹，将冲向我的火焰和爆炸碎片尽数阻隔。

「说过了会保护你的，大惊小怪些什么！」

“唔……”

「不要说些别的了，快看看勇者在哪！」

从惊吓中恢复的我顺从的瞪大了双眼，看着脚下的世界。

白光的源头在哪不得而知，周围的色彩似乎仅仅是单纯的以光辉的形式独自存在。

地底的建筑则是被火焰吞没，不断的倒塌和爆炸。

也许是蓝色光圈的影响，至身其中的我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能单纯的通过视觉来判断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怎么看都是没有人的样子！”

「啊！可恶，这里勇者的气场太过强烈了，反而无法定位勇者的位置了。」

「提议：在降落后把魔力集中到勇者的定位上。」

「有道理。人类，准备好，要降落了！」

……虽然很害怕，但感觉如果叫出来会很丢人……虽然前面我已经叫的够丢人了……

“喂……不会有危险吧……”

没有回应，只有我的身体在缓缓降落。

蓝色的薄幕有着神奇的力量，明明被火焰所包裹，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量。

双脚踩上大地，回归地球母亲怀抱的我不由得安心的吐了口气。

周围的环境不容乐观，狰狞的火舌不断朝我露出獠牙，但那薄薄的光幕却显得如此坚不可摧，就算是倒下的铁柱也能稳稳弹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副超自然景色，随后耳边响起了魔法使的声音。

「不要发愣了，赶快跑起来！守护魔法的时间有限，一旦消失你就死定了！」

听闻此言的我连忙在魔法使的指挥下开始奔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穿着拖鞋出门的。但好在蓝色的光圈将我的脚底一同包裹，即使在废墟上我也是如履平地。

「这边，这里……接下来是那。跟紧了！」

在前方悬浮的弹珠为我指引方向，此刻的她们应该正在用所谓的感应魔法搜索勇者的位置……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勇者本尊了。

被魔法守护，在火焰和废墟中奔跑，周围是白色的光辉和可怕的爆炸……在这其中安然无恙的我的情绪莫名的高涨起来。

也许是一下子经历了太多不可想象的事情，也许只是沉迷在了这种震撼的光景中忘记了恐惧与警惕。之前的抱怨与忧虑一下子被甩到脑后，此刻的我只是顺从的奔跑在这照亮黑夜的光彩之中。

然后，抵达了终点。

巨大的环形坑洞，黑色的土地与周围燃烧的建筑格格不入，在一切都被白色光辉和爆炸焰火吞没的世界中，这里的平静显得是如此的异常。

这好像是附近唯一还算正常的区域……如果没有那把突兀的插在最中间的巨剑的话。

远远看去，那把剑有着长于人半身的高度，考虑插在土里的话说它比我高都不奇怪……还有那堪比人半肩的宽度，即使只是静静的插在黑色的土地之中，也能感受到这把巨剑带来的压迫感。

「为什么……那里有一把剑？」

然而……没有回应。

成熟稳重的森精也好，暴躁可怕的魔法使也罢，还有那口癖奇怪的机器少女？

没有一个人说话。

“喂，喂！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说话！”

“勇者呢？你们说的勇者呢？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是连接断开了吗？

蓝色的光幕为我阻绝了所有的伤害，但也同样给我拦住了所有的声音。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黑色坑洞的边缘，被火焰与爆炸包裹。

爆照闪耀的光芒不时照亮我的脸庞，然而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朝我袭来。

为什么，我在这里？

我茫然的环顾着四周，将建筑吞没的火焰，将土地崩开的爆炸……白色光辉中的景色是如此的叫人绝望。

所谓地狱末日什么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喂！”“喂！”

“有人吗！这里有人吗！森精！魔法使！机器人？！”

“在的话叫一声啊！”

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爆炸和那薄薄的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可靠的蓝色光幕。

以及那颗漂浮在我眼前却对我的呼喊毫无反应的弹珠。

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

？！

听到了微弱的声响，我再次振奋了起来。

“喂，你说什么！我听见了的，你说话了，对吧！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你刚刚不说话！”

「……」

弹珠发出的声音明晰起来……

依旧没有听清的我安静了下来。

听不清……听不明白……但其中所蕴含的意义，我开始知晓。

悲伤。

世界毁灭的悲伤，希望失去的悲伤，与所爱之人离别的悲伤。

与之类似的，差不多的，或者一样的情感，在这其中。

“为什么，哭啊……”

我喃喃道。

她在哭。

即使未曾谋面，但交谈许久的我可以听出。

魔法使在哭。

那个强势的不讲理的魔法使在哭泣。

这是种即使两个世界相隔也能体会到的，毫不做作的，绝对真实的，悲伤。

「……为什么……怎么会…………为什么……」

魔法使啜泣着，发出了难过的低语。

“到底，怎么了？”

森精公主回答了我的疑问。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悲痛……她那平时沉稳淡定的口吻在此刻也颤抖了起来。

没有哭腔，但能感受到那份不输于魔法使的悲哀。

然后，我听见了，那难以置信的话语。

「勇者，死了。」

「我们来晚了。」

……

勇者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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