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③

“哗啦哗啦……”

灰蒙蒙的天空，给本就迷蒙的雨夜披上一层纱幕。本应透明的雨滴，不知怎的在空中呈现出空洞的白，让人感到迷茫而无所适从。

刚下雨时路上匆匆躲雨的行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伫立在原地的“巨人”——那些高楼大厦，仍张开大伞，支撑着年轻的人们暮色下的欢歌笑语和灯红酒绿。

“怎么就下起雨了呢？”

方灼有些纳闷。

对面楼上钟的时针与分针的夹角呈现完美的九十度直角，让我突然有种想给它作一条辅助线的冲动。

“诶，方灼你怎么又挂了。”

桌子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但是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屏幕。

她的名字叫林灵，算是在班上比较玩的开的女生，不管在男生还是女生堆里都有几个玩的不错的朋友。

就是所谓现充。

“是……是对面打死我的林灵你不去凶对面来凶我你到底是那边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老贼！”

林灵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做了个鬼脸。

“也不早了，我们打完这把就走吧。”

江御缘看了看时间说。

她也是被方灼邀请来的同学。

“快点吧，还没付款呢。”

王忆绫表态。

“算了算了投了，我先去付款吧！”

方灼见几个女生都有离开的意思，便放下手机，拿起之前AA好的“巨款”去付款去了。

“去，真扫兴！”

林灵抱怨道。

不过很快她和另一位玩游戏的宁小茗就又回归到女生堆快乐的八卦时间里去了。

不得不说方灼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聚会上，汇集了半个班的同学，还有一位虽然不是我们班，但我也很熟悉的某位留洋同志Mr.黄——他圣诞放假刚好还没回×SA去。

天空中飘洒着黄豆般雨滴。

我从包里拿出雨伞。

“来了老弟，伞借我用一下呗！”方灼从后面挤过来。

“谁是你老弟啊！”我白他了一眼。

林灵也拿出伞：“要不我们坐地铁回去吧。这时候桥那里容易堵车。这里离地铁站也不远。”

“我觉得可以。”王忆绫附议道，“来时还有人看着地图都迷路。”

魏彩曦扯了扯她的衣袖，在手机上给王忆绫发了什么。

风夹着雨点迎面而来。众人都少了几分闲情，低头快步走起来。

跟着前面认得路的人跑过街道，穿过一片小树林。很快，地铁站就出现在了眼前。

我收拾起湿漉漉的伞。

“那就这样，我们走这边。ﾉBye~ﾉBye~”

林灵和宁小茗挥了挥手，似乎还是活力四射地离开了。

看着林灵拉着宁小茗，笑脸上的眉头有些僵硬的抖了抖，江御缘也有些尴尬地笑着和我说了一声再见。

“下一站，猎锝……”

明明已经9点过后了，这条线上依旧是人烟不绝。

我张望了一下。

嗯，果然没有坐。

等等，我是不是忘了谁？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一片漆黑。

刚刚只剩3％自己关机了吗？真没办法。

我按住手机锁屏键。

震惊！手机没电还能用，99％的人不知道的手机使用方法。

我一定是天才。

『你在哪里？怎么不见了。』

『……你才发现啊』

『没有上错车吧』

『没有啦！你以为我是你吗？』

『那你在哪里？』

『您的手机将在30秒后关机』

“啧，屈屈手机……”

『你猜』

『别啊我的大小姐，手机没电了』

『看你背后』

“明明没有好吧！”

『在这嘻嘻』魏彩曦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突然出现在我原本的前面。但是因为刚才转过头去找她变成了我的背后。

然后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她的手上去了。

『手机借我用用可以吧？』

魏彩曦拿出插着充电宝的手机问。

“随便。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且我也没有决定权……

……

换乘之后，人总算是少了一点。

她戳了戳我，举起手里的手机。

『楚，你觉得，如果有一天，天上的星星不发亮了，那它们还在天上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白天我们也看不见星星吧？”

『那是因为人类用其他的方式观测到了它们。一件事物，如果不被任何方式发现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谁知道呢？即使有些东西确实没有办法证明，不是依旧有人类愿意相信吗？”

“其实归根结底，我们认知的世界也仅仅只是一厢情愿地构造出的人类认知的体系罢了。姑且相信当下的自己如何？”

『那如果，那颗星星是一颗流星呢？』

“咔哒咔哒咔哒。”

时间突然加快了脚步，将声音抛在身后。

魏彩曦全神贯注的看着我，让我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也许并不是单纯的问问而已。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魏彩曦愣了愣。

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呼出。

“几年……不，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某地发生了一起战时废弃雷管爆炸事故，导致一辆大客车侧翻入一泉山溪中。

很快事故就处理完了，失踪者在48小时内全部都找到了。

但是，几乎全部都是遗体。

于是，车上某对夫妻的8岁男孩就成了孤儿。

半个月之后，双目无神的男孩被他舅妈找到了。

“啪！”

看见男孩的样子，她抿了抿嘴，没说一句安慰的话，举起就是一巴掌。

【醒醒了，噩梦该结束了。】

轻拍在怀中哭泣的男孩的女人，脸上露出温柔，仿佛刚才搧出巴掌的决然不曾有过。

后来几天，男孩一次又一次对女人讲述那时的故事。女人一次又一次听着，却没说一句话。

最后那天，男孩讲完故事，突然问：

[姐姐，一个人，一个不完整的人活在这个世界有意义吗？]

女人没有回答。她随身携带的笔在手中飞舞，就像烟鬼手中的烟头一样。

【啧。】习惯性地抖了一下笔头，女人咂了一下嘴，然后一脸疲惫地对男孩说：

【谁知道啊，这种事怎样都好。没有人是真正完整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些活了一辈子的老不死都搞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要我们去砸那个砂锅？】

【你只要知道你想要什么，珍惜什么就足够了。做人不能活的太明白，这样会很累的。】

[但是如果过完一生却没有人知道，没有留下痕迹的话，跟没来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是你确实来过了吧！既然来过，人在世间必然会留下些什么。就像这天上的流星，在人类诞生之前就有了吧？但是难道因为没有人盯着它它就偷懒了吗？】

“……大概就是这样……流星略过天空，本就不是为了人类，自然也不会为无痕而遗憾。”

魏彩曦盯着手机，接着重新笑起来。

“笑什么笑，这个故事我可只讲给两个人听过，你是第二个。”

结果她笑得更灿烂了。

真让人火大。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播侮……』

写到最后，魏彩曦突然把那两个字涂掉了。

……

『送到这里可以了，明天早上就在这里等我吧。』

魏彩曦把充到50％的手机还给我，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

『明天见，晚安！』

我走向家的方向，时隔多年再次唤醒那段记忆。

“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为了自己而活，所得所失，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说了算。”

“‘功利’二字，本就不是贬义词。人生在世，如果人人都把那功利二字看淡，那还哪有什么上进，奋斗，目标也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所以，年轻的小洺啊，如果说，现在的你找不到理想的方向的话，不如姑且将我给你讲的这‘功利’作为你的目标，再去寻找新的理想吧。”

“所以说你这‘功利’和别人的不一样，是不是有点太宽了。”

少年的背影在街角的夜色中逐渐失去轮廓，只留下像是吐槽的自嘲依旧在路灯下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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