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未被实行的恶

“我做了许多错事。”男人最终虚弱地说道，“也许这件是其中最为严重的一件。能够拜托你扶我起来吗，维娜？我不能像这样躺着说话，必须面对他们——斯提里克，很抱歉我现在没有能力向你屈膝，也不在祈祷室。”

“无妨。”布斯神父严肃地回应，维娜跑着拿了两个枕头回来，谨慎地将男人的身体垫高，给他喂了一些热水，看起来确实很不熟练，水泼了不少到男人的衣襟上。

“谢谢——莉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克索斯家的历史。但你帮了我们很多很多。你是应该在一旁听完全部的。”

男人脸色灰暗地说道，声音虚弱而低沉。

“克索斯家，自王政时代就为君主服务了。大内战①期间，我们便为当时还未曾握住最高权柄的王上效忠。那之后，王上击溃魔道团，迫使魔道团为其献上忠诚，肃清大平原上的哥布林部落，加冕称帝，我们甚至曾经贵为掌玺者，地位极高。而后，虽然在大瘟疫中，克索斯主家绝嗣，只有旧城的分支——也即我们这一支存活下来，而当时，正值戴文二世以带剑贵族大举易换实封贵族时......”

——一系列历史事件，莉娅并不太能听懂，不过最后一个倒是知道；那大概是一世纪前，名为戴文二世的卓越的君主，通过没收贵族们的领地，取而代之以年金，又击溃了拒绝这样做而起兵反乱的贵族，最终完成了帝国的集权。

“于是我们在旧城周边的领地也被没收。陛下给我等的年金甚为丰厚，甚至还多于之前从领地上收到的；但贵族，在经营财富的头脑上，自然是远远及不过他人......没有了其他特权，根本无法与商人相互竞争，数代之间，投资终于丧失殆尽了，年金也随着后几代陛下的改革而渐渐消失殆尽.......所以，现在我们除了洋馆，就只剩下荣誉。可是，这恰恰是我的一切中，最不能玷污的东西。”

莉娅静静听着，身为冒险者，她不太懂贵族们一本正经地谈论着的荣誉究竟是什么，但至少还懂得礼节。

“失去了洋馆只是小事。我有可信赖的儿子，我的女儿已经长成......克索斯家仍旧可以东山再起；然而，如果克索斯家的荣誉凋零，那就再没有东山再起的空间了。”男人愁苦地说道。“现在你们想想。如果我向冒险者协会和驻军通报......告诉他们‘幻想种正在被召唤’......那等待着我的结果将是什么？我将被质问，最后，我只能说出事实......克索斯家的荣誉将彻底蒙尘。家主召唤邻界生物，试图以此逆转家族的命运......冒着让成千上万人死掉的风险。这样的事实如果被说出去，贵族头衔将被回收，克索斯家将成为一个令人厌弃的家族。”

“所以，你打算让它在最后被释放出来？让全城人为你陪葬？”

莉娅尖锐地质问。

“......你可以尽情辱骂我。”男人的脸灰暗下来，他低下头。“我无话可说。我当时拜托了同样知道这事情的，你们冒险者协会的修特会长去寻找击退‘未曾存在者’的方案，用的理由是害怕如果退治方法不当，可能导致它被完全释放......可是，我其实是在想，如果周围数千尺都被‘未曾存在者’彻底吞噬，连会长也被这生物杀死，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事实上是我的父亲作了恶，因为，旧城里有太多的邪教徒......谁知道这几千尺方圆有没有一两个，而洋馆被完全摧毁的我们最没有理由被怀疑。”

他痛苦地垂首。

这种想法太过疯狂——数千尺的范围里居住着成千上万人，一旦这个想法真的实现，“未曾存在者”将会将半个旧城全部吞没，所带来的损失已经是无法用语言估量的程度。

病房里陷入近于死寂的沉默。

①大内战：于约7个世纪前爆发的，由圣光教会“牧者”和被称为圣女的女孩所引导的民众们反抗当时统治着大陆的魔道团（即今日的十人团）的战争。最终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牧者”和“圣女”均被击败并放逐。但魔道团并未因此获得胜利，因为在之后，现在的帝国皇帝一系崛起，并且击败了已经受到严重损折而衰弱的魔道团，迫使其向帝国献上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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