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旧城的天空阴郁而沉闷。
五月初是春日的末尾,但,今日的天空却并不给人以与往常春日般愉悦的感受。
骤雨突降。
煤渣和碎石构成的主路变得泥泞不堪,而更加糟糕的城外小路,则因为疾风骤雨而化作惨淡的泥浆。
骑警们看起来仿佛和马匹黏在了一起,他们吸饱了水的大衣和抓缰绳的手套,仿佛与身下马匹沾水的鬃毛连成一线,顺着透湿的马尾与军靴,向下不断滴落,穿着雨衣和高帮雨靴的工人和公务员们撑着大伞,疾步跑过一条条街。
就连一向喜欢穿着木拖鞋或赤脚在水中跳来跳去的孩子们,也在父母的严苛命令下回到家中,也许直到雨停,他们才能再出来,一起玩耍。
城市的一切并不会因为暴雨倾盆而停止,因此,街上的人并没有少太多,只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忙。
一个约五六岁的孩子静静地缩在屋檐下。
平常,这屋檐的宽度还是足以遮蔽一个小男孩的——无论他是四五岁,或是六七岁,甚至更大一点。
但现在却不是如此。
仿佛要将路灯和街道一并掀翻的疾风中,近似帘幕的雨水被溅起,裹挟着路上的尘土与煤渣,打湿了孩子的衣装。
孩子不哭,面色平静而带着麻木。
他不过是个野孩子。
野孩子就是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流浪儿,在这个时代这再正常不过。极为艰苦的持续工作,以及污浊且缺乏任何安全措施的车间与工坊让任何一个能够工作的年长者的寿命急剧缩短——他的父亲便是死于这样的车间中。
至于母亲,早在生下他的时候就因为产褥热而死去了。
强猛的雨水让野孩子抹了把脸,污浊的脸在同样沾满灰尘的手里开了花。
他感到自己仿佛在洗澡,亦或是在做与洗澡相似的事情,在他流落街头的一年多时光里,仅有的洗澡过程是和其他的野孩子一起到旧城周围的溪流里游泳。
雨很大,让他感到自己的头发仿佛已经吸饱了水,这种感触让他发自心底地感到不快。
——雨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但愿自己醒来的时候雨水能停下。
这样想着,自己周身的雨忽然便停了。
野孩子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把硕大的黑伞,看起来足以罩住三个,或者四个自己。
而身侧,是一个格外高大,如同铁塔的男性,他的左手拎着一个几乎有自己一样高,但是更加宽大,被细密的黄铜条所包覆,保护着的大皮箱,水顺着箱子向下不住滴落。
看起来身高已经超过了七尺,甚至有七尺半或更高……野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健壮的男性,身体不禁瑟缩起来。
“不回家?”
——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并没有什么起伏,但如同所有极端高大的人一样,声音仿佛是在胸腔里直接响起,如同洪钟。
“……我没有家。”野孩子低声说,努力挺直自己的腰杆,即便这不过六七岁的小孩身高仅仅到这个巨人的腰际。
“……旧城应该对孤儿们加以更妥善的处置的。”
男人很低声地说道,将箱子放在侧边,慢慢解下自己的雨衣,仍旧带着温度的衣装盖到了小孩的头上,虽然这雨衣仅仅只到了男人的膝盖,野孩子穿着,却一直拖到了地上,他努力用手将雨衣提起来,看起来颇有点滑稽。
“为什么不找个有更大屋檐的地方?”
男人稍微弯下腰,问道。
“……我在等人。”野孩子的恐惧消散了些,便回答。
他的确是在等人,他和几个另外的野孩子打算去对面,叫米拉的没牙老奶奶的面包房里偷几个面包出来。他的身手最灵活,所以每次都是其他人望风和吸引注意力,他去偷窃,但现在,无论是望风的孩子还是吸引注意力的孩子都没来。
不仅他们没来,没牙的老奶奶的面包房里也没什么人,这让吸引注意力也变得难以实现。
“我也在等人。”男人说,指了指不远处的旅馆。“昨天我住在那里,今天打算去冒险者协会办事。但我不知道冒险者协会在哪里,所以我雇佣了一个向导——但他直到现在也没来。”
“不如您就抛下他,我来带您去。”野孩子,就像是每个挣扎求生的孩子一样看到了商机,立刻凑了上去摇摇男人的手臂。“我对旧城很熟,您跟着我走,很快便能走到——”
不过,男人却摇了摇头。“人人都该遵守约定。我会再等一会,你也可以再等一会你的朋友;在这期间,我可以请你吃些东西。”
他指了指对面的那面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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