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洒下光辉从天而降,银泽透过残损的玻璃,覆盖在屋内琳琅满目的宝石和水晶上,变得熠熠生辉。而折射出的月光又不停在这些瑰宝之间跳跃,形成一道不可琢磨的弧线,闪耀在我与魁皇鬼侧脸。
“吾之嬖爱,你可知道把武器对准吾,意味着什么吗?希望你不要搞错了,吾对你的宽容和宠爱,并非是你拿来放肆的资本。趁吾还没把你手上的‘玩具’认定成武器前,赶紧给吾收下去。”
魁皇鬼怒意盎然,语气明显加重不少。
“否则……吾可要翻脸了!”
「末刃」所指的部位,是在魁皇鬼腰腹上。
我一直在从旁观察,这只面无五官,全身都被覆血丝的魔物,唯有那一处与它肉身其他地方不同,隆起了一个颜色搀白像眼珠的小肉球。
不管这小肉球是不是魁皇鬼的眼睛,我都只能孤注一掷,赌一赌那里就是魁皇鬼的要害。
这举动可能很鲁莽,可能很冲动。
但我不想错失目前最佳下手时机,因为我离它如此之近,掏出「末刃」捅下去也只是3秒钟的事情,所以我愿承担风险,试试看能否让这怪物感受到恐惧,确认它的弱点所在!
“呵哼,终于露出狼子野心了吗!翻就翻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来呀,怕你不成!?”
我态度表十分不屑,还很犯贱的在挑衅它!别说魁皇鬼是什么样的感想,我估计我自己拿镜子照了这副贱样,都想打一顿……
“既然嬖爱执意要无理取闹,那么吾只好奉陪到底,和你玩玩。吾会手下留情,尽量克制吾那份过于强大的力量,但丑话说在前面,若不小心弄伤了你,可不要怨恨吾,那是你咎由自取的错。”
“呵呵,着急了?慌了么!这眼球见血的话,对你来说会很不妙吗?”
大概是被艾米希尔威胁习惯的缘故,我似乎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抵抗力,完全不怕魁皇鬼恫吓,反而大胆起来,使我对它的怫然不悦无所用心。
“眼球?原来如此,嬖爱将吾这道腰腹之间的旧伤,误以为成了要害吗?很可惜,吾并不需要靠视觉感知事物,所以眼睛对吾而言,仅仅是无用的装饰品罢了。”
“呵呵,真敢吹!那你把你眼睛全部露出来给我看看啊!”
“遂你所愿。”
有点出乎意料,我随便挑拨皇鬼的话……没想到它居然当真并且照做了!?正在我满脸狐疑,很好奇它眼睛会在脸上哪里睁开时……
情况遽然变得诡异了。
顷刻间,鲜红的血液顺着魁皇鬼身体不断溢出,如蓄势待发的岩浆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沸腾。没过多久,伴随着无数熔岩龟裂的痕迹,一串串漆黑色眼睛从表皮冒出,遍布在它全身,仿佛一只吸收了所有黑暗的百目鬼,其画面十分骇人恐怖。
“吾本打算将这副丑态永远封存,不再拿来示人。但念在你是吾此生嬖爱,夫妻之间理应赤诚相待,所以为了你,吾愿放下心中芥蒂,把吾最不堪入目的一面交付于你,还望嬖爱不要受到惊吓。”
“这就是你的真正姿态!?”
我大感诧异往后却步,这丑陋磕碜的怪物令我不禁想起曾几何时遇见的“龌龊兽”。它们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同,区别在于“龌蹉兽”全身被覆的是牙齿,而魁皇鬼的则是眼睛。但归根结底,两者看久了都会使人倍感不适,恶心到想吐……
当然,我肯定不能在魁皇鬼面前做这种无礼之举,一旦吐了,那就是对它**裸地嘲笑,加上又是我自己要求它将这副面貌给我看的,于情于理都不该表现出嘲弄!
所以我强忍心中胃液翻腾的难受,继续保持镇定。自己找的麻烦,哭着也要挺过去!
“亦是?亦或不是?吾也不太清楚。在吾众多形态之中,独有这份姿态能让吾如释重负,感到心旷神怡。”
“你还有其他形态?”
我不假思索地问着,已经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瞠目结舌。
在终焉末世,能够改变自身体态结构的魔物或许并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艾米希尔从魔物形态变成人类形态也属于这类范畴。
但魁皇鬼在方才某两个字的用词上,就说明了一个重大问题,令我不得不重新正视这只魔物……不,应该说是重新审视这只真真正正的怪物!
“对。吾不啻一种形态,可能多到连吾自己都数不过来。如果嬖爱感兴趣,吾大可找个空闲之余,将所有形态一一表演给你看。”
魁皇鬼轻描淡写的这番话,却让我无法释怀……
想要在终焉末世寻觅2至3种形态的魔物,估计得花上一段时间,而拥有4种形态以上的魔物,基本就很难找到了。
我最多也就见过能同时变化6种形态的人造合成魔物「奇美拉」,除此自外,再也没有遇上过比「奇美拉」形态还要多的魔物。
“魁皇鬼……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出于本能,我面对未知的怪物,手在抖,脚在颤,心中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笼罩。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吾很久了。吾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吾才会在这片混沌之地到处游历,一边拔除人类据点,一边调查吾自己的身世。”
“难道你不是被魔物孕育出来的!?”
“未尝知晓。自从吾降临于世的那一刻起,吾便是孑然一身。”
它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敷衍我?搞不懂……总觉得这只魁皇鬼远比艾米希尔谜团更甚,还要复杂。
如果把艾米希尔比作一个装满秘密的大宝箱,那么这只魁皇就可以看做是完全密闭的宝箱盒,有关它的一切都无从下手。
“无心。”
魁皇鬼忽然不叫我嬖爱了,而是直呼其名。
“啊哈?”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魁皇鬼,猜不出它冷不防叫我的名字想要干嘛,只好目不转睛观察它的一举一动,以防它趁人不备,发动攻击向我袭来。
“你是在畏惧吾吗?你那副表情,是这样告诉吾的。”
魁皇鬼一语道破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
我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没错,即使我有在很努力压抑住这份油然而生的畏惧感,但也无法将这种东西从体内根除,怯意还是会不觉表露在脸上。
怕这只怪物会吃掉我……
怕这只怪物会蹂躏我……
畏而生惧,惧而生畏,就是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
“吾没有安全感,是么?”
魁皇鬼若有所思,全身黑色的眼睛逐渐沉入肉体,慢慢恢复到了原先赤色食尸鬼的形态。
它迈开步子,朝我逼近,似乎终于打算动手了!
我紧握「末刃」与它对峙,纵使有武器防身,但也凶多吉少……我手心里渗出不少冷汗。
这把「末刃」如今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威慑对方,而是自刎用的。
假如它真要轻薄我,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么我会毫不含糊,立马拿刀插入自己咽喉,先行一步了却性命,让它大失所望!
呵呵,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东西,我就是这么刚烈!可以做到宁死不屈!
恶战一触即发,它来了……
「咚!」
「哐当……」
「末刃」从我手中滑落,金属盒子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空旷的房间变得杂音缭绕……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主动松手,放掉了「末刃」。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大概在那一刻,我被魁皇鬼的一个真诚的行为,给深深触动了。
“对不起……”
魁皇鬼膝盖跪在地面,低下头,像是忏悔一样,诉说着过错。
“是吾太刚愎自用了……吾第一次遇见能和自己言语交流的对象,可能在各个方面确实心急了点,也不是很了解你们亚魔人,便擅自以为你与吾是能够建立在平等条件下的同类……是吾判断失误,才让你缺少安全感,吾对此深表歉意。作为霸王的吾也好,作为丈夫的吾也好,令嬖爱如此感到不安,都是一种失责,吾自感惭愧。”
不论是魁皇鬼认错的口吻,还是它道歉的动作,字里行间的确有在散发出“诚恳”二字……我被它这突如其来的赔罪方式,弄得云里雾里,大惑不解。
魁皇鬼……
原来是这么一种会知错就改,诚心悔过的魔物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恐怕一生都不敢相信,这只名为魁皇鬼的凶恶怪物,竟然真的还存留有“人心”,比我见过所有人类都还要通情达理。
它埋着头,一动不动。
我望着它,不敢眨眼。
时间如平静的水面,波澜不惊,仿佛连万物都静止一般,把我和魁皇鬼定格在了这副画面。
过去了多久呢?
有五分钟吗?
不知道。
但我可以笃定,如果我什么都不说,或者什么都不做,那么这一秒极有可能会永远暂停下去……它也就永远保持跪姿,不再起来。
我有种在肚子里炼丹药,五味陈杂的感觉!思绪彻底混乱了,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去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它是因为对我痴情而产生的愧疚?
还是因为对我愧疚而产生的痴情?
若换作是普通人类对我致歉,我或许并不会像现在这么七上八下,乱成一锅粥。
人类的歉意掺杂了大量多余的东西,能够根据他们面部表情和他们自身某些小动作去辨认有没有诚意,仔细观察,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是真是假。
可是这只魁皇鬼,纵使我殚精竭力,也无法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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