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低语

温柔的月光无私地将自己的一切银光洒在这片海域，让泛着白沫的浪花若隐若现地透出一丝光泽，耳边被大海的潮鸣声所填满，人在处于这种地方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一片海，一只船，一个人，孤独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

“卡特，等下进去的时候慢一点，船长给我看这边的海图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地形还是蛮复杂的，我们得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已经到达要去的那片礁石群的边缘地带，威廉将身体挪到船头，仔细地看着前方。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这点专业素养我绝对有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卡特继续划动着船桨，将救生艇小心翼翼地开入这片巨大的礁石群海域，尽管天边的月光皎洁无比，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岩石那本来漆黑的颜色，海浪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拍打岩石的动作，在过去的千百年的岁月里，这样的动作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次。

船只开始往前缓缓驶入，这片礁石群的样貌终于开始进入三人的视野，威廉的心脏此时跳的飞快，进入这种传说中神秘的区域让他的肾上腺素本能地开始大量分泌，后背感觉有些发麻，男人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试图保持清醒，脑袋时不时地左右转动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线索。

“威廉，我有些害怕。”身后响起女友艾莉儿的声音，女孩紧紧拉住威廉的衬衣下摆，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有些难看。

“没事的，我们来这边只是找几枚化石，没什么危险的。”没办法不去顾及女友的情绪，威廉马上就转过身来将艾莉儿搂入怀中，一只大手轻轻抚摸女孩的背部，在艾莉儿耳边轻轻地低语着。

“扑通！”

就在这一片死寂的气氛中，突然，船边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声响，艾莉儿在听到后本能地一震，全身上下迅速绷紧，好不容易刚刚才被威廉安抚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威廉，那是什么？”女孩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脑袋埋在威廉的胸口，完全不敢去看周围的情况。

“艾莉儿小姐，那只是船只前进时正常的浪花声响，没什么好怕的。”没等威廉回答，在船后方的卡特就抢着说道，对于女孩子这种天生的敏感感到有些无语，但也没有任何办法，男人的一双大手熟练地操作着船桨，继续往前方划动。

“真的吗？威廉，那只是浪花吗？”似乎一点都不相信卡特的话，艾莉儿还是死死抱着威廉的腰，让男人一时间动弹不得，这样的艾莉儿，和沙漠里那些为了躲避危险而将脑袋埋入沙子里的鸵鸟倒是很像。

“真的呦，外面什么都没有，艾莉儿，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自从进了这片海域你的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感受着指尖女友柔顺发丝的触感，一股好闻的香味瞬间就钻入了威廉的鼻腔，男人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疑惑，以前抱着艾莉儿的时候是没有这种香味的，今天她是用了什么新的香水还是沐浴露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乱乱的，耳朵里好像总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一样。”声音有些含糊，女孩依旧不愿意抬起头。

“威廉，你看前面！“威廉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的话马上就被卡特给堵了回去，水手一边加大手中划动船桨的力度，一边用手指了指前方。

“怎么了，卡特，有什么——”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威廉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着卡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秒，男人的整个身体如同被电流穿过一样，四肢都感觉到有些麻木。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的景物和之前在大船上看见的完全不一样，身后明明还保留了一片狭窄的水道，但是前面却无路可走，漆黑的岩石将这片海域完全填满，此时的这块地方不像是礁石群，倒更像是一片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岛屿，往前方放眼望去，全是坚硬的石头，看不到任何海水的踪迹。

救生艇似乎是已经走到了头，和岩石发生碰撞之后发出一阵闷响，反冲力作用到船上的威廉身上，让男人一下有些站不稳。

“谢谢，卡特。”被水手伸出手扶住以致于不会跌倒后，威廉小声地朝着卡特道了谢，低下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友，摸摸她的脑袋，威廉的眼中满是爱意。“艾莉儿，要不你呆在船上？我和卡特去那边看看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嗯！”

得到的是一个干脆的回答，威廉感到有些无奈，朝着卡特点点头，然后带上自己的考察工具，在踏上这片礁石土地前，最后还往后面看了一眼艾莉儿，眼中满是担心，女孩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脑袋完全埋在臂弯中，完全不去看周围的景物，和刚才在船上兴奋着舀海水的艾莉儿判若两人。

两个男人并肩远去，只留下艾莉儿一个人在船上发抖，内心此时完全被一阵莫名的恐惧所填满，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艾莉儿完全没办法集中自己的精神，脑子里一直是一种混乱的状态，或许在威廉的眼中，这片海域寂静无比，但是对于艾莉儿来说，此时此刻耳边所受的折磨却让人很难忍受。

“你在害怕着什么，小姑娘？让我看看，哦，对了，你的心脏里似乎是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一个叫做自信的东西。”

“也对，男朋友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古生物学的博士，前途不可限量，而你，没有足够的家庭背景做支撑，而且你很清楚自己在学业上已经很难再有进步，所以你感到自卑，平常的那些小孩子一样的表现只是你用来伪装自卑的武器，我说的对吗？”

“不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缠着我！”

“你觉得不对的话那就是你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错误，我说话从来不可能错。”耳边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挑衅，毫不留情地就揭穿了艾莉儿的伪装，“你是不是很好奇，这样的你为什么会被威廉那种优秀的男人看上？”

“闭嘴！”完全不想听那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女孩一边大喊着想要压制住一直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的主人，一边胡乱挥舞着双手，艾莉儿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微微泛红，情绪已经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自己一直以来所尽力想要伪装的一切在此时都已经被赤 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她出身于英国西北部一个贫穷的农村，而威廉则是上流社会的宠儿，当初在学校里被他表白的时候让艾莉儿这个从乡下来的小丫头完全冲昏了头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下来的，只记得自己只是很顺从地伸出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就完成了自己伴侣的选择，等到后面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阶级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两个人的处事规则完全不同，吃饭时威廉会保持自己作为一名上层社会人士的优雅，出去散步也是处处都有绅士风范，而艾莉儿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看上去和这样的威廉完全不搭。

她开始害怕，开始胆怯，明明最开始过来找到她的人是威廉，占据主动权的人应该是她，结果现在因为与生俱来的那份自卑，艾莉儿却完全变成了这份感情的奴隶，因为威廉的优秀，她很自然地爱上他，同时，也很自然地变得对这份感情无法自拔，她想要继续维持这份灰姑娘一般的浪漫，这样的梦，她想一直继续做下去。

为了掩饰自己的笨拙，她开始变的幼稚，行为和处事方式完全向孩子转变，因为孩子做错事总能被原谅，她身上那些和威廉格格不入的习惯全部都可以归咎于她的幼稚，而不是那份可悲的身世差距。

“你这样的丑小鸭会担心这种事情当然很正常，毕竟这种童话一般的爱情真的发生在人的身上都会觉得这是一场梦。“耳边那个声音的语气突然放平和了一些，但其中诱惑的味道却显的更加致命。

“但是如果这真的是梦的话，那也就只能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梦，所以倒不如醒的早一点，你也可以轻松一些，我可以让你检验威廉对你的真心，但是需要一点代价，你觉得怎么样？”

“检验？怎么检验？”似乎是被声音的主人说的有一些动心，艾莉儿的声音小了一些，跪坐地上的样子显的有些无助。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有可能是真心，也可能是肉 欲，但是人和其他的物种若是真能产生感情，那只能是最刻骨铭心的爱情。”这一次，声音似乎并不是来自耳边，倒更像是从大海深处传来一样，直达艾莉儿的灵魂最底部。

“威廉，把艾莉儿小姐一个人放在那里没事吧。这种地方我总觉得有些邪门，礁石群居然会变成这样的岛屿，我航海这么多年简直闻所未闻。”脚底踩着被潮水磨砺得光滑无比的礁石，卡特手中提着威廉的勘测设备，小心地往前挪动着步伐，海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接就穿过了两人身边。

“她那个样子，也不能帮到我什么忙吧，而且，她其实压力很大的，作为男朋友，我不希望她的压力太大。”抓住卡特递过来的铁棍，威廉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站在礁石上的步伐，常年呆在书房内的弊端在此时暴露的一干二净，身体完全不能胜任这种环境的考察工作，要不是有卡特帮忙，威廉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哦？她压力大？我看不出来，明明就是一副小孩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卡特继续往前走着，同时也不忘给后面的威廉递上稳住步伐的棍子。

“她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艾莉儿来自于一个贫穷的小农村，和那些自诩高贵的女人完全不一样，我当初在学校里一眼就看中了她那个和周围截然不同的气质，不带一点做作，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站在原地稍微喘了一口气，威廉仔细回想着自己的恋爱故事，“也正因为这点，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其实家世在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我的背景条件已经足够了，所谓的门当户对最多也只能起到个锦上添花的作用，如果可以用这朵无用的花换一份不后悔的感情，这就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和我那些印象中的公子哥可完全不同。”拍了拍威廉的肩膀，卡特对于男人的话表示了赞同。

“虽然我是这样想，但是艾莉儿不是啊，她似乎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从交往后不久就开始变成了那副小孩子的作态，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用幼稚来掩饰什么东西。”无奈地耸了耸肩，威廉的脸上满是苦笑，“虽然这并不妨碍我继续爱她，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她以前的样子一点。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在她身边给到的压力太大了，老实说这次带她出来一起考察，也有带她散心的意思。”

“求你了，威廉，我这个单身汉被你塞一嘴狗粮，你能不能行行好，考虑下我的心情。”虽然嘴上责怪着，但是卡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灵巧地往前跳出一大截距离，回头看向威廉，咧着嘴傻笑着。

“是你最开始提到这个事情的啊，怎么能怪我。”休息的差不多了，也算是喘了一口气，威廉学着卡特的样子也跳了过去，步子还算稳健，能够在礁石上保持平衡，“我说你有没有想过等到水手退役后回陆地上找个老婆？”

“水手嘛，大海就是我的老婆，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在这里酸我的话我其实是对于女人没什么想法的。”卡特转过身去准备继续往前开路，“当然，如果这次你可以给我找个人鱼老婆我一点都不介意，还可以拿出去和其他水手吹牛逼。”

“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呢。”摇了摇头，威廉低下头，看了看周围，突然，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眉头皱作一团，“卡特，停一下，这里有什么东西。”

“东西？哪呢？没看见。”卡特听了威廉的话也马上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朝周围看了看。

“在那边，我想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威廉朝着左边指了指，卡特马上就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明亮的月光勉强可以当作照明的工具，一道银色的光辉之下，一团黑色的影子在不远处伫立着。

裸露着的女人上身，巨大的带鳞片的鱼尾，脖子两侧是鱼鳃一样的东西，这是一块巨大的人鱼雕像，无言的雕像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天地之间，让两个男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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