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主仆夜话

那一天，厚实的乌云密布在整个夜空，倾泻着大雨，将天空和大地用一片雨幕连接在一起。在这大雨之中，有一道纷乱的脚步声，刚刚开始还微不可察，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屋子外面戛然而止。

“呯呯呯！”有礼貌的三下敲门声，“打扰了，能否卖给我一些遮雨的用具？我愿意出钱。”

不要回应，内心深处，一个声音说。

“啊，我来了。”

不要开门——

“你是谁？妈妈说要问来家里的陌生人的名字。”

不要！

来者说道：“你可以叫我——”

不——！

少女从睡梦中惊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盖板，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她只需微微挥动手臂，便会碰到一旁的木板。

“这是……棺材……对了，张异……我在张异的棺材床里睡觉。”凯萨琳揉了揉额头，想要重新入睡，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景象持续困扰着她，让她迟迟无法入眠。说起来今晚的自己很奇怪啊，凯萨琳心想，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要在张异这儿避难，让张异帮她吹干头发，甚至在本属于张异的床垫上睡得那么好？吸血鬼公主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棺材外面传来微弱的声响，这是有人要进出卧室的征兆，凯萨琳心想。她轻轻挪开棺材板，看到了张异推门而入，找了个枕头直接睡在地上。虽然不想在乎那么多，但是在躺在棺材的垫子上一段时间后，她终于忍受不了无聊了。

“张异……”

“怎么了，大小姐？”看着从棺材里坐起，睡眼朦胧的凯萨琳，张异问道。

“我睡不着……”

原来是睡不着啊，我以为又有什么任务需要布置了，张异心想，可是这时候该怎么做呢？回想一下自己当初是怎么处理自己的妹妹身上类似的问题。

“要不……我来讲故事？”张异不认为自己的故事能够多吸引人。出乎他意料的是，凯萨琳答应了，“那么……就讲讲……呃……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张异，你第一次杀人是怎么回事？”

“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大小姐。”凯萨琳的话让张异有些无语。

“我很好奇，自称平凡高中生的你，第一次杀人是怎么回事。”凯萨琳很好奇，张异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嘛……严格来说不是我亲手杀死的。”张异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其实吧，当时我正在来东帝市的路上，顺便接不少工作不是吗？在攒路费的同时顺便锻炼自己的管家技巧。”

凯萨琳点了点头，双臂抱住膝盖，脑袋埋在双膝之间，侧耳倾听着。

“其中一个工作是参与追捕一名逃犯——严格来说是我单方面这么做。我和他在一个商场里打起来了。那家伙当时想要把一名无辜的老大爷抓过来当人质，情急之下，我……”

“怎么了？”

“我用一块诺基亚手机——就是我之前用的那个——砸了过去。虽然我刻意避免了要害，但是力量没有克制住，结果——把他的内脏砸碎了。”

“什么？”凯萨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及时被来接应他的同伙强行拽走了。后来警方听说了这件事后，加大了对医院的监视，但是那群人也是有骨气，即使没有找到密医，也不肯送院治疗，结果那家伙就这么死了，他的尸体被遗弃在殡仪馆门口。”张异摆了摆手，“如果没有我那一砸，那家伙估计不会死。”

明明是如此悲伤的故事为什么我偏偏想笑？凯萨琳感觉到哭笑不得。她进一步问道：“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后来我也遇到了官司，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结果因为是对方先想要将无辜者卷入其中，我的行为是见义勇为，再加上他的死和我的死没有必然的直接联系——虽然我这么一砸出了人命，但是不送院治疗也是他们的责任。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当然阿黑也帮了不少忙，她的催眠术让这件事最后就这么算了。”

“本来还想听听你的感想的。”凯萨琳觉得这正是自己管家的风格。

“要说毫无想法是不可能的。”张异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我而死，但是阿黑跟我说，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和一名无辜的路人，我选择拯救了无辜者，避免了更多的悲剧，这不很好吗？”

凯萨琳点点头。

“可是死人了就是死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他死。”张异耸耸肩，“如果我家阿公，我那地方的神父老爹知道了，说不定我会被他们灌水灌到死。”

“哦，为什么？”

“活人是要对死人负责的，这是他们二佬要求我的。小时候听感觉不到什么，现在想想，看到尸体的时候，总感觉到这句话的意义。”张异找了张椅子坐下，“别的不说，如果弄死太多人，我岂不是要活活累死——虽然我已经死了——所以我在动用武力的时候，永远是留几分力，除了确定对方的死更有好处。不过这段时间感觉对秦天不来点狠是不行的了。”

“你简直就是秦天的反面，那家伙动不动就想着杀人。”

“也不知他是天生如此还是怎么滴。”张异刻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大小姐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帮你从杰西卡大姐那儿争取了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好好珍惜吧。”

“故事还没有讲够……”难得地，凯萨琳试着向张异撒娇。

“讲啥啊？”张异苦恼着，“对了，我哼首诗吧，这样你听着无聊就会睡了。”

凯萨琳点了点头，重新躺了下去，听张异哼诗：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下翻身。一个个紧缚牢栓，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长枪短剑；牛头鬼、马面鬼，铁简铜锤。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无救应。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①

估计是这所谓“诗”的内容太过于奇葩，以至于凯萨琳果断放弃了张异，直接躺倒在棺材里，还怄气地用力翻了几个身。

在张异帮忙将棺材板合上的时候，凯萨琳轻声问道：“张异，你……后悔变成这样吗？”

“现在说这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不由分说地合上棺材板后，张异来到了客厅睡沙发，早上还要军训的他必须得想办法多睡一会儿。

虽然对于凯萨琳的问题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他的心里，是很庆幸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得以坦坦荡荡地活在这个世间。

老实说刚刚的大小姐真是奇怪，竟然表现出那种姿态，是犯困犯糊涂了吗？还是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的诗念得太奇怪了？不过这样子也不错，楚楚可怜的样子挺可爱的，在身上盖了条毯子的张异回想着刚刚的谈话。

有些困了……赶紧睡吧……明天有得忙了……名为“清醒”的战士在睡魔的诱惑下，一点一点地屈服了，让万千思绪沦陷于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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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这段话来自《西游记》第十一回：游地府唐太宗还魂进瓜果刘全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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