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1 某一次的集体会议

“零一！你看！我可以制造小刀了！”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二人一如既往地在野外过夜。即便是为了不被释骸侵袭而建起帐篷，却仍是多少会有几片如雪花般的尘埃落进门帘的缝隙间，若是不在意，会瞬间被腐蚀。

虽说如此，兴高采烈的心情仍是没有破灭。殷子临沾沾自喜地将手里捏着的水果刀凑到正在看书的零一面前，像个得到了珍贵玩具的孩子。

被他称作零一的男人抬眼看了看那柄小刀，抬起食指和拇指，如同蔑视一只小飞虫一般将它弹飞，刀锋贴着殷子临的耳际飞过，在半空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它坠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化为黑色的颗粒飞溅开来。

“还不够。”零一沙哑着否定了他费尽心思的成果。他的声音总是低沉的，没什么感情可言，但是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殷子临撇了一下嘴。

“什么嘛，我可是练了好久才成功的，都不夸我一下吗？”

零一再度把视线从书上挪到殷子临闹别扭的脸上，抬起手里的书，殷子临下意识以为他要打自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可零一只是轻轻将书拍在他的头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噗”。

“练了这么久才达成这样的水平？还想我夸你？”

“可是你昨天才给我输的血呀。”殷子临捂着头不满地撅起嘴巴，委屈地反驳道。

零一好像被这样的理由说服了，他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岔开了话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这边坐，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啊？”殷子临挪到他身边，仰起脸看他。

“你要如何命名这个言灵？”零一问。

“特里同斯！”殷子临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这个答案已经在他的心里积攒了好久，总算可以一吐为快了。他双手抱胸，像是在等待夸奖。

零一又沉默了，他总是很少说话，说得好听叫深思熟虑，说得不好听叫做慢半拍。就在殷子临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零一突然笑了，他的笑意很淡，但还是把殷子临吓了一大跳。

“你笑什么？”殷子临吃惊地眨着眼睛。

“海神护卫队？这么中二的名字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

殷子临一副受重伤快吐血的表情，但嘴上仍是不饶人，“哈！？那你的言灵叫什么啊！”

零一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认真回答了：“本源。”

“你的明明……”殷子临刚想反驳他的言灵名称更中二，但零一脸上却没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轻易察觉的忧伤。

话到嘴边哽住了，殷子临愣愣地看着零一。

“我明明什么都可以造出来，唯独不能制造灵魂。”零一轻声说道。

他继而看向殷子临，以一种要授课的严肃神情与他对视，“世界的本源是物质，所以我才会如此命名，因为我，无法创造灵魂啊……”

“头儿。头儿？”有人在猛地摇晃殷子临的肩膀，他猝然从回忆回到了现实，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呼唤他的姬舞言。

“你发什么呆呢，不是你说要开会吗？”贝寒蜷起食指轻轻地扣了扣桌面，提醒他现在已经不是他回忆里的那个时候了。

身边的人也从“他”变为了“他们”。

殷子临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说不出来的情感，但他很快就将这种不该出现的心情否决了，用一个抹了抹上唇的动作掩去。

“你们一一发言吧，关于在当时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殷子临向靠在沙发边上站着的塞缪尔投以视线，“塞缪尔，从你开始。”

“我当时，”塞缪尔的视线从殷子临脸上一点点挪到了天花板上，“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法术复述者制造的幻境，但是我无法从幻境中挣扎出来，我能看到周围一切都有变化，并且这些变化在不停地攻击我。”

“你看到了什么？”魏岚侧过头去看他。

“是……我姐姐被劫匪袭击的时候，我与其搏斗。”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略带忧郁的神情来，“但是那些攻击是真的会产生伤害的，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勉强保命，其他人完全顾不上来，等我从幻觉里挣脱出来之后，才一点点尝试去帮助方舟上的其他人。”

殷子临点了一下头，冲一直站在身边的紫发女仆挥了下手。“紫水晶，汇报一下包括我方在内的伤亡情况。”

“是。”紫水晶应了一声，旋即在所有人面前展开了钴蓝色的全息幕，“我方基本都是伤者，其中灯下花小姐和殷子临先生的情况最为严重。但是启示录方的情况比较严峻，舰队全毁，死伤大半，但包括伊娃西亚女士在内的指挥官们都没有伤亡。”

“经过了我和紫甘蓝的检查，殷子临和启示录的伤者死者们身上的伤以枪伤和刀伤居多，由此可以推断出，这名复述者的攻击手段不是临界生物。”秋原陌紧跟着说道。

“可能是…科技？”夏空犹犹豫豫地问出来。

秋原陌对她的猜测给予了肯定:“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么说来，我看到的幻境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夏空推了推眼镜，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来。

魏岚对此感到很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武器，根本无法分析出来的武器，恐怕老板在场也会很难解析它的结构。”夏空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当时我感觉自己打不赢。”

“灯下花，你呢？”殷子临看向一直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灯下花。

灯下花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她咬着下唇，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模样让人更为好奇，直到白山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她才轻轻地说:“我看到你们所有人都否定我，并与我决裂，我为了逃避你们的大打出手不得已跟你们战斗……”

她的声音在颤抖，姬舞言见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用体温来给予她慰藉。所以除了殷子临之外，只有她伤得最重吗。

一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或坐或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灯下花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不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点头回应她的疑问。

“这么说来所有人都是看到了最害怕的事。”

殷子临的话音未落，塞缪尔突然问道:“老板，你看到了什么以至于你伤成那样？以你的实力的话……”

十几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殷子临，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莉莉。我看到了小莉莉。”

“……？！”众人一惊，气氛似乎突然微妙地变得尴尬起来。

殷子临清了下嗓子，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咳，是小莉莉被临界生物抓住的幻觉，我的伤是临界生物搞的。顺带一提，那家伙长得真的很难看。”

“殷子临掉下去的地方旁边有不明的血迹，和他的血型不一样，也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人的血型。”秋原陌道。

殷子临沉默着理了理现在已知的信息，启示录有很多的干员或死或伤，在空中的飞行设备除了方舟以外，启示录的舰队全毁。这说明覆盖的范围非常大，能达成这样大范围的幻术，不是普通复述者所为，如此一来……

“是使徒，言灵和幻术有关，使用科技，目的目前还不清楚，应该和救幸差不了多少。”殷子临断言，“你们觉得呢？姬？陌哥？”

姬舞言沉吟片刻，同意了他的判断。而秋原陌却迟迟没有给予他一个回应，而是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像是心里有心事一般。

实际上从解除幻境之后，秋原陌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要么发表自己的见解，要么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诶呀陌哥，你看大家都平安无事，只是幻觉而已，别担心啦！”魏岚大大咧咧地勾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两下。

“对啊阿陌，别太影响心情了。”特蕾莎也如此劝道。

秋原陌突然笑了，他笑得那么忧伤，把包括殷子临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吓了一跳，殷子临把魏岚赶走，站到他身边，“怎么了陌哥？”

“我看到了我妹妹。”秋原陌仍是在笑，疲惫地微笑，他的语速很缓慢，又有无法形容的凝重，“但是我们不再是过去那么要好的关系了。”

特蕾莎也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阿陌，都是幻觉，不要太放在心上。”

“从理性上，我认可你的说法，那的确是幻觉。”秋原陌将手肘杵在桌面，用手掌掩藏住了不安的神情，他不想再让充满不确定性的因素影响了别人的情绪，“但从感性上，我自始至终都一直认为这是真的。”

他顿了顿。

“我担心妹妹是真的和我势不两立了，我好怕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尾音有点哽咽，殷子临知道，他的妹妹自从失踪以后他都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这样的幻境无异于给予了他一记重锤。

前所未有的压力很有可能瞬间将他击垮。

眼看着气氛又一次一点一点沉重下来，殷子临拍了两下手，清脆的掌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现在我们也知道了不少东西，也该有所行动了。”他很认真地说。

“什么行动？”

“马上就是新年了，你们不考虑去放松一下吗？我觉得去海洋馆就很好。”

“太贵了，买不起，浪费钱。我替你们都说了。”魏岚自顾自地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殷子临变魔术般掏出一叠印刷精美的门票，故作撕毁状，“哦，那我这十几张雇主免费赠送的门票~就只能撕掉啦！”

“别啊！没说不去呢！是魏岚这个臭小子自顾自插嘴！”

“就是就是！”

大家一哄而上吵嚷着抢票，魏岚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他跟在最后可怜巴巴地小声道:“给我留一张啊……”

有人拍了拍秋原陌的肩膀，他抬起头。看到特蕾莎将手中一张花花绿绿的门票递到他面前。

“听说海豚和白鲸会让人心情变好。”

秋原陌愣了一下。

“……啊，谢谢。”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特蕾莎露出了笑容。

“在此之前，请让我打断你们一下。”紫水晶举起了手，“收到一件新委托，和海格力斯有关。”

所有人仿佛变脸一般瞬间严肃起来，纷纷把目光投以殷子临和柊一莉，而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表态，最后殷子临无可奈何地道:“看来必须有人要加班了。”

他一如既往地把在分工不公平问题上的杀手锏拿出来，“来，石头剪刀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撸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番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内斗，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他们认真应对起猜拳游戏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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