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念心

神念这玩意，墨遥是知道的。

也只是知道的程度，谈不上了解。

她对这玩意的认知完全来自于嬴泽给她的那些玉简中的知识，不过修仙这一事里有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单靠玉简里那些文字刻录很难深入了解。而神念，正是这一类之一。

玉简言之，神念为修炼者精神集合，意为心念，乃元神之下第二重要之意。

若修炼至高阶，则可分离神念，若赋予死物，则可使死物由生，成麾下之使，继承己愿，终世不悔。

——这就是全部的介绍了。

反正墨遥看得一知半解。

“傀儡……”

就是麾下之使的实质意思么？

“神念分离于精神之源，其意识继承原主，则会遵照原主之意存留于世，非原主收回或摧毁神念，否则傀儡终生不灭。”嬴泽淡然说道道，“它们或许看起来像人类，实则不过是遵照原主意识行动的木偶而已。”

墨遥还是不懂：“我感觉它们性格挺鲜明啊，而且也能沟通交流。”

“神念源于原主，原本便继承原主的意识，表面上是与它们交流，实际上，它们不过是在模仿原主的反应罢了。”嬴泽倒没有多少不耐烦的样子，耐心解释着，“若不触及原主设立之印，与它们交流，确实会产生真实之感。”

“原主设立的印？”

“不然你以为，那人分离出神念，只是为了创造几个在地洞中闲逛的老鼠么？”

墨遥：“……”

那明明是狗头人来着，哪里是老鼠了。

“所以……那啥原主设置的是啥玩意？”

她比较好奇这个。

嬴泽歪头看了眼她的侧脸。

“守门人，守阵者，大抵此类。原主设立于此，自是为了这一目的。之前你被认作客人，它们会放你走，是原主的意思。另外那家伙，它们认作罪人，施行惩罚，也是原主的意思。”

“就不能通融？”

“傀儡再如何聪明，终究还是傀儡。”嬴泽再次闭上了眼，“但凡触及原主设立之事，便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墨遥若有所思。

“……还是没怎么听懂。”

嬴泽眉头一跳。

“地球上人类善以程序编写人工智能，然即表现再过拟人，其本质依然是程序运算结果，一日未诞生灵魂，便一日是傀儡。”顿了顿，他继续道，“若程序设定输入一反馈二，那么只要程序未毁，它便不会有除二之外其他任何反馈结果。神念诞傀儡，便可类比于此。”

墨遥懂了。

“所以……它们只是人工智能？”

“嗯。”

这么一想，感觉挺神奇的。

看来修仙世界也不是完全落后于现代科技的嘛。

起码这个人工智能就比现代那些人工智障有意思。

“那，它们有没有可能诞生真正的灵魂？”墨遥继续好奇问道。

嬴泽微顿。

但还是点了点头：“有。”

没等墨遥回应，他便继续道：“神念的确可诞灵，不过，一无天灵地宝辅佐，二无化灵机遇显现，它们……没那个机会。”

仅凭一缕神念、一抹意识，想诞生出真正的灵魂，其中条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样啊……”墨遥跟着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可是在同情它们？”

“嗯？”

“你可是在同情它们？”

嬴泽看着前方森林，似是随意地问着这句话，只不过，眼中隐藏着几分认真。

墨遥同样望着前方，她想了想，摇摇头：“没……就是觉得我们这样挺不地道的，入室盗窃还拆人家门锁。”

嬴泽没再说话。

森林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墨遥仍然不喜欢这个气氛，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其他话题可说，只能忍耐着闷头往前走。

有好几次，她都想直接从森林上方飞出去，但这个念头刚起来，又回想起之前舒颜她们这么尝试的时候差点从空中摔下来，便只能作罢。

似乎是整片森林都设下了限制，如果御气从森林上空前进，飞不了多远，周围的灵气就会突然消散，在身边形成一个灵气真空地带。虽然不至于让人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但这种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所以，想从上空飞行离开这片森林，明显行不通。

想想也是，如同能如此轻易就跨越过这片森林，那么秘境的主人就没必要浪费这么大面积的地了。

现在看来，这片森林中似乎到处都是恶意。

——当然，墨遥也没指望防盗门会对盗窃者笑脸相迎。

老实说，她也有了点一把火烧掉这里的想法了。

“师父。”

“何事？”

“我困了。”

“……”

“现在外面什么时候了？”墨遥打了个哈欠，问道。

嬴泽停顿片刻，才轻声道：“酉时中。”

“……啊？”

“近傍晚。”

“哦，”墨遥点点头，停下了脚步，“我想睡觉了。”

她确实困了。

主要是心理上的困。

持续处于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中，并且短时间内无法确认何时才能结束时，人总是会忍不住想找一些其他事情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者说是放松一下心情。

就比如说回家做作业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做一会作业摸一下手机，或者上班工作的时候有事没事抽空摸下鱼之类的。这种普遍而又难自控的事情或许可以解释为人类的懒惰性，也可以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好听一点的理由——比如身体和大脑需要休息一下之类的。

当然，不乏有自制力强的人能控制住这一反应，只不过，墨遥并不在此列。

她就是一普通混吃等死大学生，穿越过来之后也是一混吃等死修炼者。因此，她的想法也挺简单，走了这么半天都没出森林，那就休息一下好了，睡一觉，明天再走。

还没等嬴泽回应，她连被子都抱出来了。

说真的，相比较之前的金耀山，这片森林条件还是挺不错的，白天没鸟，晚上没虫，虽然死寂，但省去了驱虫的麻烦，作为露营之地，当真是极佳选择。

嬴泽就全程坐在她肩膀上看着她熟练铺好地铺，打好灯笼，然后坐到地铺边开始吃晚餐。

晚餐挺简朴，几碟蛋糕，一壶热茶。

“师父，这蛋糕甜过头了。”

“……”

喝完最后一口茶，墨遥收拾了一下之后，便钻进了被窝，准备睡觉。

直到这时，嬴泽终于从她肩膀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她的枕头一侧。

墨遥歪着脑袋看着他这个小人样子，没一会，又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自知羞愧地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嬴泽站在原地，没说话。

片刻后，墨遥慢慢探出脑袋，眼中虽然还有笑意，倒也能忍得住了。

“话说……你就不能变成正常大小吗？”

“不能。”

“带宽不够？”

嬴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墨遥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随后又拼命压住：“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她觉得自己要再作下去估计嬴泽要打人了。

嬴泽一甩衣袖，转过身背对她，仰头看天。

“若是想睡，便睡吧。”

墨遥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上方的浓密枝叶，呼出一口气。

“说起来，修仙……要什么时候辟谷来着？”

“辟谷时阶无定期，因人而异。”

“哦，”墨遥拨弄两下头发，又问道，“修炼者是必须要辟谷吗？”

“不必，你若不愿，可以选择不辟谷。”

凡人修炼入仙，其中最基本的一件事便是体内杂质的清除。修仙界下至洗髓伐骨一类丹药，上至数类淬体天雷，其目的都是为此。

简单来说，修炼者的天赋与悟性决定其修炼的速度，而修炼者躯体的纯粹程度，则决定其最终能走到的高度。

而凡间五谷杂粮，无一不含杂质，一日不断，体内杂质便一日不减。辟谷意为“不食五谷”，并不是指辟谷之后不再吃东西，其于修仙界中的实际含义，只是断了这杂粮而已。

修炼者想要再饱口福，也不是不可以。于此界飞升之后，天界仙界，无尽天材地灵，其中不含一丝杂质，若是做得美味，照样可当美食。

只不过，这等天材地灵存世虽多，但取得大都有困难，因此流通于市者不常有，能顿顿享受上这等美味，堪称奢侈——自然，这一类人于三界之中也不多就是了。

托福于嬴泽，墨遥很幸运的成为了其中一份子。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了。

但也不能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起码她还是知道嬴泽做的饭菜糕点足够美味的。

当然，这些事情，嬴泽也没打算与她细说。

他觉得说了也没啥用。

“那就好。”

墨遥挺满意这个结果。

到此，这个话题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都不是什么话痨，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止住话题之后，森林便恢复了安静。

墨遥依旧睁着眼，仰头望着枝叶。

明明之前还觉得困，但现在真的躺下之后，她又没那么想睡了。

说起来，她还是享受着提前一天进入秘境的优势呢。

结果现在就把这一天优势拿来睡觉了。

不过说实在的，这一天的时间，压根也干不了啥吧。

估计连这片森林都走不出去。

更别说森林中还有一堆陷阱啥的了。

啧，那啥十大门派还说什么给一个相对安全的秘境环境，简直就是在放屁。

也不知道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去过那地道，遇到过狗头人。

想到狗头人，墨遥又回忆起了它们的样子。

那种神态反应……原来只是人工智能么……

“师父。”

“嗯？”

“你之前跟我解释狗头人的事情，”墨遥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小声喃喃道，“是怕我想不开吧。”

好一会之后。

“何以言此？”

“因为它们像人，所以你觉得我会以为你是在杀人，然后变得害怕你，对吧？”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听起来是有些自我感觉过剩。

不过与之相反，她其实一直都挺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的，通俗点说，就是很有B数。

她会得出这个结论，只是以她对嬴泽的了解，再加一点平常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的脑子。

嬴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但他的耐心并不会分给那些细微繁琐的小事，比如对某些事情的解释——只要他认为没有必要，那么他根本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一句话都不说。

换言之，如果他分出了一点耐心来解释一件事情，那么必有他的理由与目的。

墨遥还记得当初金耀大比的那一幕。

那片雷云，其中威压，她也是有感受到的。

而那么恐怖的雷云却一个人都没劈死，可以说是非常雷声大雨点小了。

她觉得，嬴泽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们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她求了一句情之后，嬴泽就收手了。

她说过，她求情并不是因为她可怜那俩人，而是害怕嬴泽会成为让她害怕的人，或者让她发现嬴泽就是她害怕的人。

从他只言片语中得到的信息来判断，或许她以前确实很牛批。但她现在确实啥都记不起来了，那么就只是一个在现代法治社会里混吃等死了二十年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她会害怕杀人，同样，也会害怕杀人犯。

嬴泽应该是意识到了这点，才会耐着性子与她解释这些。

不管真相是不是此，反正墨遥挺感动的。

嬴泽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那，你是何想法？”

“放心吧，我智商还没那么低。”墨遥伸了个懒腰，“哈……有些事情事情是好是坏，我都分辨得过来……”

顿了顿，她又小声道：“我只是要一个时间适应而已。”

嬴泽并未回应。

森林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视线之中，似有点点星光出现，飘荡上空。

嬴泽缥缈的声音有些悠远。

“我会给你时间，在你适应之前。”

墨遥微微一愣，随即歪头看向侧方。

那里，原先嬴泽站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手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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