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制裁（四）

他的名字叫做格朗克，是一名白银冒险者，这是他花费了10年才辛苦得到的成就。

作为一个主要以讨伐魔物为生的职业，他每天都活在危险之中。因为到了他这个等级，面对的都是一些威胁性较大的魔物，简单的任务都不会分配给他。当然，这种情况只要有一个稳定团队的话也总能迎刃而解，事实上他确实曾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团队。

没错，是“曾有”。

在一次队伍执行某个“调查村民的失踪”这个任务时，队伍几乎遭到了全灭。他们遇到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可怕魔物，即使三个白银冒险者在队也不是她的对手。而自己在伙伴的拼死帮助下好不容易逃离了战场，最终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个人生还。

尽管他立即向冒险者工会求援，等到再一次带着其他冒险者回到那里的时候，那个魔物已经不见了。“调查村民的失踪”这个任务也就不了了之，之后也没听说谁又成为了那个魔物的牺牲者。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个魔物从此销声匿迹，她一定还躲在哪里，等待着下一个猎杀的目标。格朗克如此认定。

他深刻体会到了“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这句哲理，得到的报酬越多自然危险就会越大，这便是冒险者这个职业的风险。那个魔物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的类型，尽管人类和魔物战斗了这么多年，魔物里依然有他们完全不了解的存在，而他们这些高级冒险者，就不得不跟那种未知的恐惧战斗。他已经无法承受这些了，一想到今后可能还会面对那种一无所知的怪物，一想到同伴们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害怕到发抖。

虽然他因为这件事曾考虑要不要放弃成为冒险者，但除了冒险者以外他没有其它生存的手段。白银等级是他花费了10年心血才得到的，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因此他只能极力地避开看起来很危险的任务，即使有人因为他那白银冒险者的头衔而特意委托他，他也只会使用“请找黄金冒险者”这种统一的回应方式。其实黄金冒险者在所有冒险者中的比例是相当低的，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点，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只能期望那些黄金冒险者能多多卖力了。反正他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继续升级为黄金冒险者的念头。

也正因为如此，有人偷偷找他当地下交易的护卫时，面对庞大的报酬他才能果断地答应。仅仅是在没有魔物威胁的地下迷宫当个看门的而已，就能得到相当于自己奋斗一个月才能得到的报酬，天底下也许没有比这更美的差事了。

当他知道交易的内容时，虽然确实受到过良心的谴责，但已经不敢接受魔物讨伐任务的他这时候也别无选择了。

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看门的人始终只有他一个。大概里面的人也认为有个白银冒险者守门肯定就万无一失了吧，之所以在已经没有了魔物威胁的地下迷宫请白银冒险者看门纯粹是为了图个心安。大多数情况格朗克什么也没做就能获得大量的报酬，这种你情我愿的美差确实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了。

只要没出现什么意外的话……

门合上之后，只剩下格朗克一个人守在外面。刚才那四个红铜冒险者和他寒暄了几句话之后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交易完成就行了。

（刚才那个银发女人，可真是上等货色啊，那个奴隶商人是从哪儿弄来的？）

在闲暇之余，格朗克开始思考刚才和他对上目光的女人。

因为耳濡目染的关系，格朗克也变得想要一个奴隶了。他早已打算等攒够钱以后买个奴隶辞掉冒险者的工作找个环境优美的地方养老，这样的工作使得目标不再遥远，所以他会习惯性地物色自己的目标。当然凭借现在的财力还没有办法跟里面的人竞争，不然他真想把那个女人给买下来。

（不过那个女人，总给我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格朗克说不上是哪里不可思议，至少可以认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从她身上能感受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气场。不过也就停留在好奇的层面上，要问他有没有不惜得罪里面的大人物也要把她抢到手的觉悟，那自然是没有的。因此他很快便决定不去考虑银发女人的事，站着打起了哈欠。这个工作就是这么枯燥，任务只是守门阻止任何魔物以及人进入，但毕竟是对外封锁的地下迷宫，至今为止都没有遇到过什么“不速之客”，不可能不感到无聊。当然这样的无聊比起去做危险的任务要好几倍。

（大概再坚持一年，我的梦想就能实现了。）

思绪驰骋在未来的幻想中，惬意的生活已经在格朗克脑中完全成型，忍不住弯起嘴角。

然而在这期间，从奴隶商人的马车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格朗克还不知道，那便是他梦想破碎的声音。

“怎么了？”

视线朝那里转过去，结果看到的景象使他目瞪口呆。

一个全身覆盖着雪白绒毛的怪物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是从马车里凭空出现的一样，长着像狼一样的头部，一嘴尖牙利齿，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渗人的冷气。身高体型接近于大哥布林，相当于成年人的两倍，看起来没有携带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和利爪，但那比人的脑袋还要大两倍的拳头足以造成巨大的破坏力和杀伤力。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它的头脑到背脊排列着一个个像是冰晶的东西，看起来十分的纯净漂亮。

然而对于格朗克来说，只需要用一句话便可形容这只魔物。

没见过的怪物。

10年的阅历完全派不上用场，又是一个没见过没听说过的魔物，足以唤醒格朗克当时的心理阴影。

（什么情况啊这是？！）

尽管内心在大声咒骂着现实的不可理喻，格朗克还是反射性地拔出了武器。他的任务是守住这里，不让任何人和魔物进入里面的房间，作为冒险者的使命感不得不让他面对这谜一样的魔物。

格朗克使用的武器是一把短刀，虽然杀伤力不强，但对于身体的负担很轻，速度上能够占据优势。但格朗克并不是短刀专精，他擅长用魔法将敌人弱化之后再用短刀刺死敌人，正是因为他运用魔法得心应手才能顺利成为白银冒险者。

“炎爆！”

格朗克一手握着刀柄，一手贴着刀面，将短刀对向攻击目标，发射出超大的火魔法，意在一口气消灭眼前的魔物。

魔物顿时对着火焰呼出一口气将其吹散，连它的一根毛也没烧到。

（什么？！）

格朗克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魔法被这样破解。一般的魔物瞬间就会被烧成灰烬，速度快的魔物还能勉强闪避开，有的魔物甚至对火魔法具有完全的抗性，但从来没听说过光凭一口气就能把火魔法给吹散的魔物。

此时，格朗克感受到一阵冷空气拂过他的脸颊。

这才明白，它是属于冰属性的魔物。

就好像是在验证他的想法一样，地上明明没有水却产生了冻结，并朝着格朗克前进。他不得不立刻用火焰环绕自己四周以免脚边被冻住。

（不妙，要一个人对付这种怪物有点吃力。）

魔物瞬间将这里变成了它的领域，周围结满了霜，没有防御力量的话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冻死了。

“炎流！”

接受了刚才的教训，格朗克决定将魔法集中攻击。两道火焰以缠绕着的形式从短刀发射出去，并变得越来越大。虽然攻击范围变小了，但威力强了不少，仿佛是在挑衅魔物如果这也能吹散的话就试试看吧。

然而敏锐的魔物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一次它选择抽身回避。

“啧。”

格朗克不禁咂舌。不仅有难缠的冰属性攻击，身体动作也很快，是很聪明的魔物，绝不是同体型的大哥布林所能比拟的。但也没强大到能把格朗克的所有攻击都化解的程度，也就是说并不是没有胜算，是正好适合白银冒险者对付的魔物。仅仅是了解到这一点，格朗克的心理压力就小了许多。

但它是未知的魔物这一事实并没有变，还不知道它会使出什么新招式。就是因为这样，格朗克才不想当冒险者了。至今为止他对付的大部分魔物都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参考，甚至魔物的弱点、习性、栖息地都分析得清清楚楚，而一旦需要自己面对未知的魔物，才深知对付起来有多么麻烦。

一瞬间，“逃”这个念头闪过格朗克的脑海。

光他一个对付这个魔物有点吃力，只有去外面找外援才万无一失。根据自己的判断，要成功逃离这里并不是一件难事。可问题是如果自己逃了，那房间里面的人肯定就凶多吉少了。而且对他来说最大的损失就是触手可及的希望肯定会破灭，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安逸的生活不得不放在天平下比较。

但魔物不会给他慢慢考虑的机会，一个箭步便朝他扑了过来。

靠着身体的迅速反应，格朗克躲开了魔物的拳头，并尽快拉开了距离。速度也是他自以为傲的个人能力，只要充分利用这一优势，不管是攻击还是逃跑都能握有主动权。

（果然速度没有我快。）

冷静分析了魔物的动作，格朗克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魔物的动作绝对说不上慢，只是格朗克太快了而已。为了迅速近身一刀致命，格朗克也曾经熬过了艰难的训练。虽然他曾自负自己的速度不会输给任何人，但经过上一次的悲剧后也明白了速度并不是一切这个道理。

怎么办？要怎么办？

犹豫，仍然在犹豫。

要战斗的话就得决定用远程攻击还是近身攻击，远程攻击刚才试过了对它没用，要近身攻击的话对于在体型上完全占劣势的格朗克来说无疑会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那么要逃吗？那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制定好的梦想。

就算要打消耗战，也不知道是自己先耗尽还是魔物先耗尽体力和魔力。由于魔物的身体素质普遍比人类强，完全可以认为消耗战对自己不利、

魔物的攻击持续不断，格朗克只能一一被动化解，一时间战斗陷入了僵局。

（嗯？怎么了？）

突然间，魔物停止了攻击，可能是在为了打破僵局而酝酿着什么。随后，它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格朗克。

格朗克自然对魔物这奇异的行动感到诧异，警戒心提高到极致。

又是这种感觉，不知道这个未知的魔物到底要干什么的感觉，就好像看准了他的这种心理来行动一样十分讨厌。

（难道说，还留了什么绝招？）

面对魔物的步步紧逼，格朗克紧张地开始后退。看它的样子，仿佛只要自己一移开目光就会瞬间扑上来一样气势逼人。自己只会使用火魔法，如果魔物强行突破他的火魔法近身的话，那将是致命的，因此不能随便使用。

魔物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在往脚后跟注力一样，格朗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他能逃跑的话现在就想逃，但现在却无法将自己的后背展现给魔物。

“！？”

格朗克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便是他人生中吸入的最后一口气。

他感受到了，原来魔物不仅仅只有一只。

然而发现得太迟了，因为身后另外一只外表同样是雪白绒毛的魔物已经离他近在咫尺，并抬起了拳头。

前面的魔物一步一步地接近过来，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提高对前方的警戒心，而忽视后面。

格朗克始终没有弄明白，这些魔物都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其结果就是他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怪物竟然还会出现第二只。

在格朗克迎向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心里只充斥着后悔。

为什么没有在同伴们惨死之后就果断放弃当冒险者？

为什么要为了一己私利来参与地下买卖这件事？

为什么不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刚才没有果断选择逃跑？

如果有一点做对了选择，他也不会死在这里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期望这种事。因为他是死在了自己的贪婪上，在成为那些泯灭人性的行为的帮手时，他就有预感，也许自己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只不过这一天来得太早，格朗克有多么后悔自己的选择，就有多么不想死。

然而，不管他内心在想什么，魔物都不会感同身受。

无情的铁拳终究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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