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成为冒险者（七）

在天黑之前艾格鲁独自一人躺在屋顶上，思考着今后的打算。

他们现在目前的主要目标是解决复活的魔王，虽然艾格鲁对魔王会复活这件事仍有存疑，但能够确认到魔王没有复活的话反倒更省事。为此和魔人的接触就是必要的。但现在有关魔人的线索因为格朗克的死被切断了，他们只能寻找新的线索。最实际的办法就是等魔人有大的动作，受害者向工会提出委托，他们便可以顺藤摸瓜接触魔人。问题就在于有关魔人的委托会以怎样的方式依赖给冒险者，而且无法高调行事的他们也不能去接那些危险度高的任务，果然还是需要有一个帮手才行。

现阶段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还需要向蕾依确认，因此艾格鲁便将琐碎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悠哉地仰望天空。本来这种状态下一不注意就会睡着，但身为不死者的艾格鲁如今毫无睡眠的欲望。

（真是无聊啊。）

第一次知道原来无聊也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艾格鲁不得不认为这就是他“死不了”的副作用了。

就算夜色和街景再美，艾格鲁也看够到足以令他感到厌烦的程度。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和这个无聊的世界诀别了，事到如今艾格鲁又不得不开始思考接受了自己的复活是否是一件值得的事。

……

“喂！艾格鲁！振作一点！喂！”

快要失去意识的艾格鲁被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勉强再次睁开疲惫的双眼。

全身伤痕累累，十分疲倦，尽管没有受到致命伤，但过多的出血量依然让大脑响起了危机的警报，每呼吸一口气都带着自己散发的血腥味和身旁的恶臭。艾格鲁背靠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巨大魔物，手里勉强握着武器，但心里已经没有再一次挥动它的欲望了。

“情况……怎么样了？”

四周尸横遍野，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魔物的尸体，除了艾格鲁自己已经不存在任何活物。这里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战争，只剩下一片凄惨的战场。人类与魔物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一瞬间出现如此巨大的伤亡本来并不稀奇，但从表面上来看，这次却是人类的完胜。因为周围仅仅只有魔物被切断致死而留下的尸体，除了艾格鲁以外，没有其他人类，也没有所谓的同伴。

显而易见这一场给人类带来胜利的战争全是他一个人的功绩，但艾格鲁本人却因为身受重伤已经无法带着微笑作为英雄凯旋而归。刚才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他无力去确认四周的情况，只得询问身旁唯一一个能和自己对话的存在。

“魔物大军已经完全撤退了，你的虚张声势见效了，没有魔物觉得能够赢得了战胜了魔王的你吧。”

回答艾格鲁的是他手里握着的圣剑艾洛刻珀斯，唯一见证了艾格鲁整场英勇战斗的搭档。它是一把白皙如玉的长剑，不仅轻盈坚固，不需要保养也不会沾染任何污渍或者生锈，对魔物有奇效是它最大的优点。由于寄宿了灵魂和人格，能够完全掌握持剑者的身体状况，读取持剑人的记忆，并通过灵魂维系实现对话。但同时艾洛刻珀斯也十分挑人，没有实力的人根本无法发挥它自身的能力，没有受到认可的话也根本无法举起它。

而现在，艾洛刻珀斯的主人便是艾格鲁。

“真是可惜，现在哪怕是一只普通的哥布林都能轻易杀掉我的……咳咳！”

“艾格鲁！”

麻痹的大脑已经屏蔽了扑鼻的血腥味，身上的感官也已经渐渐消失。这场惨烈的战斗对艾格鲁来说赢得并不轻松，他受的伤势如果不赶紧治疗将会很快夺去他的性命。很可惜艾洛刻珀斯并没有治愈的能力，所以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艾格鲁的伤势一步步恶化。

“能站起来吗？现在去向塞尔塞斯城求救说不定还来得及。啊～塞尔塞斯城那些人在干什么？把事情都推给你后就打算什么都不管了吗？”

“……哈哈。”

跟担心着艾格鲁安危而感到无比焦躁的艾洛刻珀斯不同，本人显得反倒很轻松。

“是这样啊，已经结束了是吗？”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能强到这个地步，说实话你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这么一来你肯定会成为人类的英雄，值得为自己感到骄傲。”

“英雄”这个词完全没有打动到艾格鲁的内心，他对成为英雄人物什么的毫无兴趣，本身也不是为了拯救塞尔塞斯城这种大公无私的目的而行动的。

“艾洛刻珀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独自一人挑战魔物大军吗？”

“谁知道呢，反正绝不是为了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这种高尚的目的就是了。不如说现在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已经和艾格鲁相处了一年的艾洛刻珀斯自然了解艾格鲁是一个怎样的人，当初听艾格鲁说要独自一人面对魔物大军的时候它比谁都要惊讶。艾洛刻珀斯曾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主人，也跟他起了好一些争执，但好歹艾格鲁并没有用它为非作歹，也确实在一直讨伐魔物，只能对他的一些恶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少艾格鲁的实力确实无可挑剔，这是艾洛刻珀斯唯一认可他的地方。

散发着痛楚的伤口在渐渐麻痹，显然这并不意味着伤势好转，艾格鲁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但他却像早已放弃了一般，仅仅将视线对着塞尔塞斯城的方向。

“我啊，已经对这样的人生感到厌倦了。”

一句简单的话语，概括了他所有行动的原因，然而分量尤其沉重。

回想起自己的人生，真的是没有几件好事发生。不是在被别人利用，就是在利用别人。即使成为了黄金冒险者的现在，不缺名誉和金钱，艾格鲁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由。

所以，他累了，没有值得他保护的东西，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因为至始至终，艾格鲁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奋战到现在。

“难……难道说，你一开始会选择独自一人面对魔物大军，仅仅是为了寻死吗？”

“在战斗中拼尽自己的一切然后战死沙场，不觉得这是最符合冒险者的死法吗？”

在艾格鲁看来，谁也没有杀他，这只是他自己寻求的结果。拼尽一切去证明自己的可能性，作为一个冒险者作为一名战士，实现了最高的价值，所以他已经很满足了，再别无所求。拯救塞尔塞斯城只是顺便，不需要被谁感谢。

“不行！这种事我不允许！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对于艾格鲁消极的思想，艾洛刻珀斯声嘶力竭地批判他的愚蠢。

“不过才活了20年而已装什么已经领悟了人生真谛的样子啊臭小鬼！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开心的事等着你去发现，为什么这么快就想要放弃啊？！人生路不还长着吗？！而且……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办啊？！”

艾洛刻珀斯那快要哭出来的语调将急切的情感切实地传达给了艾格鲁。

圣剑明明不是人也会哭吗？虽然产生了这种疑问，但艾格鲁还没迟钝到问出这种不解风情的问题。

“自私自利，我行我素、性格恶劣、没有同情心，从来没见过这么差劲的男人。这不是你之前对我的评价吗？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个对你好一点的主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

“那、那个是……该说是一时的气话什么的……你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总、总之你懂我意思吧。就、就是说我姑且还是认可你作为我的主人的，主要是指实力方面，而不是对你这个人抱有好感什么的，你可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听到这种熟悉的语气，艾格鲁莫名有种安心感。

“谢谢你，艾洛刻珀斯。”

确实要说自己死了以后，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陪伴了自己一年的搭档了。但艾格鲁心知肚明，并不是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使用圣剑，就算没有意外，艾格鲁还是会因为寿命的原因无法再使用圣剑，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对不起。”

现在艾格鲁只能对他唯一的搭档说出这样的话语。

飘散着血腥味的微风吹过，仿佛要将艾格鲁的最后一口气带走一样，寒意侵袭了他的全身。

不管怎样，艾格鲁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有得救的可能了。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向艾洛刻珀斯做出最后的道别。

“下一次，要选个……比我正经的人来……”

……

为了强行中断自己的思绪不去胡思乱想，艾格鲁立马站了起来并使劲挠头。

他回想起了临死之前和艾洛刻珀斯最后的对话，不得不烦恼着要是让它知道自己复活了肯定会变成极度麻烦的事态。

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艾格鲁却选择了又一次在这个世界生活。并不是不想再见曾经唯一的搭档一面，而是现在身为不死者的他毫无疑问已经是和圣剑对立的立场。

所以，不和它见面是对双方都好的事。

但其实说白了，艾格鲁就是觉得没脸见它。

听说圣剑艾洛刻珀斯直到去年才承认了第二代勇者，也就是说，有99年都没有人使用它而被放置在寂寞的空间里。是花了99年才解开艾格鲁死去的心结，还是单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只有圣剑艾洛刻珀斯自己知道。

（希望，是个比我正经的家伙吧。）

为了不再让自己空闲下来去想那些曾经的事，艾格鲁离开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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