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誓（4）

吃过了早饭，梦显圣觉得这两天也差不多够花知茂反思的了，便穿戴好衣服，与桃香说了一声后便往段水城走去。

一路上，梦显圣心中已经想好了很多要对花知茂说的话，无论是用话劝他也好，怎么煽动他的情绪也好，为了预防万一，梦显圣就连退路也想好了。

可当他推开花知茂的家门后，眼前的狼藉却还是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才刚打开门，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就熏的梦显圣连连后退。他是不讨厌酒，但是他却从没闻到过那么重的酒味啊。这味道浓郁的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塞进了酒缸里，光闻一闻梦显圣就觉得自己快醉了。

且不说这味道，那院子之中也全是酒坛子的碎片，屋中一片狼藉，桌椅也都歪倒在地上，看上去好似被人洗劫了一样触目惊心。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梦显圣忙冲进屋去查看情况，这一进屋，就看到那花知茂正趴在地上，身子周遭全是酒坛，大多都是开了封的。梦显圣过去一看，那些酒坛基本上都被喝了个精光，那花知茂也是醉醺醺的趴着，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身上的衣服都被酒水给浸透了，宛如疯子一般。

“花......花兄？”

梦显圣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虽说借酒消愁一事实在是太过正常，可是这种喝法却着实吓人。花知茂，该不会这两天一直在喝酒吧？照这样喝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梦显圣忙跑过去将花知茂从地上扶起来，谁知才刚刚碰到花知茂的身子，那花知茂就浑身一颤，反手一把抓住了梦显圣的胳膊。

“娘子，是你吗？娘子？”

含糊不清的话中充满了期待与惊喜，梦显圣看着花知茂这脸上期待的表情，眉头一皱，有些不忍的说道：“花兄......是我。”

“是......梦兄吗。”

耳朵认出了梦显圣的声音，花知茂脸上那欣喜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一把甩开梦显圣的手，晃着身子又摸过地上的一坛酒，抱起来就要往嘴里灌。

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在梦显圣眼里也是很不好受，他沉默了半晌，随后伸出手拍了拍花知茂的肩膀。

“花兄......你，难道不想去夺回你的妻子吗？”

梦显圣说出这话后，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花知茂激动的样子，倒不如说，花知茂像是没听到梦显圣的话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半句话未说。

“花，花兄？”

梦显圣想不到花知茂会是这种表现，明明，花知茂深爱着蝶舞不是吗？可为什么......可为什么明明都已经伤心到这种地步了，却还是一言不发呢？

梦显圣不明白，他实在是不明白花知茂心中是怎么想的，难道......花知茂他在害怕？在害怕那些妖仙林的妖怪？难道这二人的爱情其实就是这么脆弱？

“为什么？”梦显圣低声询问着花知茂，那双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好像随时都会甩在花知茂的脸上。

花知茂没有回答，只是看上去更是颓废了不少，已经全然没有了梦显圣记忆之中的模样。他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换成了那已经完全心死，完全颓废之人。那个‘真正’的花知茂，已经沉睡在他的心中，若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那无论梦显圣如何叫他，他都是不可能醒过来了。

这，便是爱情吗？

相逢之时交缠如蜜，离别之时痛彻心扉。再回首，过往之事皆为甜蜜梦，似是在眼前，伸手却散去。只得浑浑噩噩，了却了余生。

唉，好苦......好苦啊。

梦显圣心中感叹不已，这人世之间，正是因为有这‘爱’字，才会惹来那么些‘悲’，才会引来那么些‘痛’。人避免不了，神也避免不了，仙也避免不了。

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像花知茂这样，品尝这种痛苦呢？

梦显圣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心中郁闷的他走出了这充满了酒气的屋子，看向了院子之中。那院中本来摆放着好些盆栽的墙角此时却放满了一块块的大石头，看来，是因为主人不在了的原因，那些花儿也全都现了形啊。

蝶妖爱花，所以你只要能见得到蝶妖的地方便能见得到花，即便这些花，很有可能是蝶妖用障眼法变来的......

“花兄，我这次来时，虽然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安慰你......但是，我也知道你现在还未能从痛苦中走出来，没办法听到我所说的这些话......”梦显圣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若是，你心中还有蝶舞姑娘的话......请不要再做这种颓废之态了。蝶舞姑娘，现在肯定还在妖仙林中，苦苦的等你去救她吧。”

话音落下，梦显圣最后看了一眼那半点声响都没有的房间，转头朝着外面走去。

——

——

若是......心中还有蝶舞......

心中......我的心中，除了她，却是什么也塞不下了啊。

花知茂垂下头，怀中的酒坛落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一旁。

——若是在这里我们无法在一起的话，那我们就远离这里，去天涯，去海角，去别人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即便是死，也要带着我离开这里吗？

——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时的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呢？

难道，只是脑袋一热，便说出这句话了吗？

花知茂的眼前好像出现了蝶舞那哭的梨花带雨般的美颜，她就那样靠在花知茂的怀里，低声抽噎着。而花知茂，也是死死地抱着蝶舞，用尽全力地抱着。

二人在那时所定下的誓言，清晰地回荡在花知茂的脑海之中。

“愿此生，相偎相依，不离不弃，生愿做那比翼鸟，死愿化为蝶恋花。”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你也要，无论如何，都要陪在我身边啊。

我也要......

我也要陪在，你的身边......

“求，求求你......带我，去见蝶舞吧......”

当梦显圣听到这道哭泣声时，回过头，却是看到那满面泪水的花知茂撑着竹杖跟了上来，哽咽之中，充满了渴求。

假意装睡之人，最终还是从那破碎的梦境之中走出了吗？

梦显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手想去触摸花知茂之时，眼前，突然看到有一朵桃花飘过。虽是眨眼间那桃花便从他眼前消失，可梦显圣却是非常确定自己看到了那朵桃花的存在。

可是抬头张望之时，却发现这周围哪有什么桃树，那朵桃花，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

‘莫不是我眼前出现了幻觉？’

梦显圣心中正纳闷着，却突然发现自己体内似是有什么异样，他心中一动，忙凝神感悟着体内的变化。

果不其然，那久违的感觉，是自己的法力......自己的法力，不知何时，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梦显圣内心狂喜的同时，对帮助花知茂这件事情的把握，从一成，直接变为了九成以上。

也就是说......只要不出意外，自己，自己绝对会帮花知茂将他的妻子夺回来的！

——

——

——

想一想，距离蝶舞离开妖仙林之时，却已经过了两年之久了。

这会再次回到妖仙林，妖仙林却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可蝶舞的心境变化，却是巨大的。

从被姐姐蝶衣带回妖仙林的那一日，蝶舞便被锁在这木屋内不许她外出，为了防止蝶舞逃走，妖主还特意派了好些妖怪在门外把守，除了某些必要的事情外，一律不许旁人出入。

蝶舞终日以泪洗面，蝶衣自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毕竟她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受到这样的委屈，做姐姐的能不心疼吗？

可即便如此，蝶衣也只能忍在心里，妖主不让她去看蝶舞，蝶衣便听话的不去看，只是远远地站在树下观望那倚窗流泪的蝶舞，心中叹息着。

“心里很难过吗？看到妹妹这个样子。”

冷冰冰的声音从蝶衣身后响起，蝶衣心里一惊，忙回头对着那来人行礼。

“妖......妖主。”

“不必多礼了。”

“谢妖主......”

蝶衣虽是那么说着，却是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只是深深地低着，盯着那妖主的鞋尖看着。而那妖主，却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缓缓的走到了蝶衣身侧。

“她这两日，一直都是如此吗？”

“是的......从妹妹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在哭。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也不说话......”蝶衣恭敬的答道。

“呵，看来，明白了情爱之事的她，过的也不比以前快乐啊......”

妖主似是叹了一声气，但是蝶衣却没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有时候，我却也是有些羡慕那个凡夫俗子......”

妖主这么说着，却又转身往别处走去。

蝶衣微微一愣，低着头问道：“妖主，您......不去看看妹妹吗？”

“不去了。”妖主的脚步一顿，随后又迈步离开。

只剩蝶衣一人站在原处恭敬地低着头，直到妖主的身影不见了，才缓缓地直起腰，看着妖主离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丝哀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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