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6 回忆

扮演着许笙的木偶茫然地走在漆黑的甬道里。

周围都是记忆的碎片，他曾经路过的生命历程，残缺地呈现在这个地方。

第一个有生日蛋糕的生日，第一次骑车，第一次上学，第一次翘课……

或者是许笙的生命历程吧，但他怎么也没法把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

一个冰冷的声音审判一般宣读。

【你只是伪造的生命。】

【作为伪物的你，不可能承担什么。】

或许是吧……

蓝天白云下的小巷——景物有些熟悉，但说不出是哪里。

从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呼唤声。“欧~尼~酱~”

黑发的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十岁的样子，欢快地奔跑着，幽灵一样地穿过许笙的身体，朝着街对面招着手。

“知道了，千羽你真是烦死了知不知道！”街对面的男孩不耐烦地回着话，两手揣在包里朝小女孩走去。

“不——”许笙终于意识到什么。“快停下啊！”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

“停下啊……”

小女孩拉住了男孩的衣角，“哥哥我要吃冰淇淋！”

男孩叹了口气：“零用钱已经花完啦！如果买了冰淇淋的话，我们就得步行回去了。”

“步行就步行！”

许笙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发生。

“那么——冰淇淋已经买了，我们走小路吧。”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闯进了僻静的小巷。

周围的景物一阵变化，几个高大的混混围住了两人。

“哥哥......”小女孩抱紧了男孩的手。

男孩不住地打着哆嗦，往后面退缩，脸色已经一片苍白。

“小朋友上哪里去啊？”一个混混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一个小个子对为首的混混说：“咦，风哥，你看！这个小姑娘......正合老大的口味啊！”

混混头子若有所思地说：“嗯，很有道理......老大的幼女控癖好得到满足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提高分成啊！”

小女孩似乎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把男孩的手抱得更紧了。

“小子，把你妹妹交出来吧！我们就放你走。”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真，真的吗？”

“真的——别磨磨唧唧了，快点！”

“那......你们不要反悔！”

男孩打着啰嗦，推开小女孩，腿像灌铅了一样沉重，几次都想回到女孩身边，却最终咬住嘴唇，拔开腿就跑。“千羽！我会回来救你的！”

女孩的头慢慢垂下了，预料中可能会说“欧尼酱最讨厌你了”什么的吧？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了头。男孩好几次回头，都没能看见她的表情。

许笙静静地看着男孩穿过自己的身体，跑向了警察局的方向。

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死寂。

他明白这份疼痛，他明白这种撕心裂肺，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

是的，这大概只是幻觉而已，因为他只是个木偶。

【愚蠢啊，作为人偶的你有什么必要为了别人的罪过而痛苦呢？】

不……这是他应当承担的。

就当时入戏太深好了，随你怎么说。

此刻的自己，就是许笙——这不是别人的罪，这就是他自己的罪。

“你为什么要扔下她逃跑啊......”他咬紧牙关，“不，我为什么要扔下她逃跑。”

六年前的那一天，许笙抛下妹妹，跑向了警察局去寻求帮助。

年幼的许笙带着警察跑到那个幽暗的小巷时，千羽正坐在墙角，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

四周有一些血迹，混混已经不知去向，墙壁上、水泥地板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千羽！太好了……他们没对你干什么吧？千羽！千羽！”

千羽抬起头来，狠狠地与他对视，目光里看不见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只有愤怒与失望：“谢谢关心了。但是你去死吧！”

她强忍住眼泪，推开许笙向巷子的另一端跑去。

许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愣住了，定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那个女孩就是在这时与自己渐去渐远。

他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在视野里模糊......然后消失。

......

许笙跪在千羽卧室门的前面，他已经跪了一个晚上。

“千羽，原谅我吧，我不对......是我做的不好！所以请原谅我吧......我快要疯了！！”

门被打开了，千羽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笙。

“滚开，废物。”她的话里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

许笙默默地让开。千羽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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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吗？你是不可能承担什么东西的……一直都是如此。】

视角切换，自己......回到了镜头里那个六年前的小男孩，混混围在周围。

对啊，我曾经就是这样一个丢下妹妹逃跑的渣男。

还没明白吗？许笙一直也只是在扮演着兄长的角色而已。

你真的以为我和千羽之间有什么误会？你还真以为这是二次元蠢萌动漫？

事实就是这么现实。

我害怕了，我逃跑了，我明白自己的妹妹会被怎么对待——可是，我还是把她丢下了！找警察什么的只是对自己道德感的安慰罢了。

“小子，把你妹妹交出来吧！我们就放你走。”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自己不能控制身体......这次是更加直接的亲身体验吗？

嘴唇刚要张开，就被咬上。

住口啊！你能做到！这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啊！！

他有应该做的事情——他有应该做的事情！

许笙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身体的控制权一下就交还给了自己。

男孩缓缓开口：“不。”

“谁给你的勇气啊？”

“……许笙。”

“啥？”趁着混混转身查看的空档，他往身后堵住他们去路的混混裆部飞起就是一脚。

“嗷呜！！”混混痛苦地蹲下。

许笙抓起千羽的手，往大路的方向狂奔而去，转头大喊一声：“早生贵子啊同志！”

风从耳边掠过，身后的混混已经被甩远了。

“哥哥？疼......”千羽轻声说，“你抓得太紧了。”

“别说话——我知道这一切都他妈是假的！听我说话就行了！”

自己曾经错过了很多，做了很多傻事、错事，那些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但是未来就在自己脚下，一切是有自己决定。

所以。

所以。

“所以......所以我才发誓我再也不要做那个懦弱的我啊！”许笙咆哮着，“所以我才会拼命去保护别人！所以我才会拼命地做些傻事！”

就算是伪物也会变成真正的东西啊。

就算只是扮演着兄长的角色……有一天也会成为真正的哥哥。

【已经不需要再逃避了。】

“如果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我，我会崩溃的——但是现在的这个我已经不同了！”

【我会承担起一切。】

“就算我只是一个伪物，我也有要做的事情啊！！你以为这一切就可以把我打败吗？不！！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能够把我打败！！”

“轰......”幻境碎片一般崩塌了，只剩下白色的底片世界。千羽的人影模糊地闪动着，外貌上已经变成了十五岁的那个褐发女孩。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还是想听你说些什么。”许笙拉住她的手，“第一个问题，你相信我是许笙吗？”

“当然是了，”千羽歪着头，“无论哥哥变成什么样子，哥哥都永远是我的哥哥。”

“谢谢……”许笙颤抖着，“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是真正的许笙的话，那么，可以请你原谅我吗？”

“我才不会原谅哥哥呢。”千羽微微地笑了，“哥哥什么的最讨厌了......”

许笙也笑了起来，就和六年前一样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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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钟声敲响了，那声音渺远却又宏大。

许笙撑着电车的操纵台吃力地挺直腰。

他跳出驾驶室，摇晃着踩到大道上。

侍者拎着一件风衣，早已站在路灯旁恭敬地等待。

“您准备去哪里？”

许笙披上风衣，沉默地离去。

他迎着夜晚的灯光，远征军般走向了黑暗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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