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9 终结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呻吟着翻身，然后又嚎叫着扶住自己的肩膀。

“痛痛痛啊啊啊啊！！”

许笙杀猪般惨叫。

他从昏迷中醒来，然后喘着气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许笙在四周到处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他随身携带的装备。

刚刚胡思乱想着，他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僵硬的机械合成声又响了起来：“您需要我开灯吗？”

许笙的眼前就现起了一丝光亮。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丑陋的木偶——它穿着侍者的西服，用机关操控的手微微做出行礼的动作。

……

圆。

“一中同长也。”

被古埃及人认为是神赐给人的神圣图案。

天空中的月亮。

赌场中的轮盘。

许笙的眼睛。

他眼中所凝视的堆叠成圆形的扑克牌。

还有【无限】。

周而复始的闭环。

无穷无尽的重复。

永远走不出的轮回。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许笙啊，你真的相信你可以打败我吗？”领主握着牌，慈祥地笑道，“或者说，你认为这一把德州扑克可以赢？”

金属牌一张一张出在牌桌上，每一个影子都在无休止重复着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完成一个使命而已。”许笙摇了摇头，“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是每一座山都有路的，年轻人。”

镜子里映着无穷的幻象，牌桌上的景象被成千上万次地倒映，看过去就像一个没有终点的无尽旅程。

“没有路也会有终点的。”

“呵呵……”领主转动着的木头关节驱动手指向前指出，扔出一张牌，“如果你是这么认为，那就是如此吧。”

“你相信无穷……或者说永恒吗？”

镜子里无数张牌被丢出，那一声微小的撞击声不知在何处回荡。

……

“还有一件事，请你——”

许笙跳上桌子，神经质一般抓住扑克牌。

指甲在金属面上叫喊出细微的刮擦声，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时间慢地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所有的东西都化为荒芜。

领主伸出一只手点向许笙。

“你输了。”

——燃烧的火炬。

一匹半人马撞碎镜子，被光与影的碎片追随着跃出。

……

“你就是我的英雄啊……”

少女抚摸着他的脸庞。

……

残缺木偶眼中的光消失了。它倒在了无数的零件之中，继续燃烧，又因燃烧而肢解——

最后，这块废品停止了燃烧，化为了无数零件中普通的一员。

在这不会有人到达的角落里，火光于黑暗之中迸发。

仿佛是被这遥远的火焰点燃了一般，灯塔的光芒逐渐强盛，沉寂的天空有了些许神采。

赌场的跑马灯再度亮起来。

在黑暗的沉寂后，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

许笙在大街上走过。

云端的电车匆忙驶去。

圆珠扔向旋转着的轮盘。

扑克牌掉落在桌子上。

堆积在保险库中的筹码。

玻璃中映照出的木偶。

撕心裂肺的惨叫。

少女抚摸许笙的脸庞。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踏着影子跃出的人马。

燃烧的火焰。

……

“我会逃跑，但不是从某个赌场生成的电脑BOSS身边逃走。”许笙扯住缰绳，“我会胜利的，然后从这个该死的世界里逃走，从这些该死的问题中逃走！”

他跨上马背，扬起缰绳。

半人马在大道上逆着灵车飞奔，掠过整个送葬的队伍，在一片尘埃中只剩远去的马蹄声。

……

地下空洞中的废品中又多了几块烧焦的木头。

……

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许笙在大街上走过。

云端的电车匆忙驶去。

圆珠扔向旋转着的轮盘。

扑克牌掉落在桌子上。

堆积在保险库中的筹码。

玻璃中映照出的木偶。

撕心裂肺的惨叫。

少女抚摸许笙的脸庞。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踏着影子跃出的人马。

燃烧的火焰。

……

他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走过。

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他的影子。

每一次踏步都有成千上万次回声，每一个回声都在无穷的镜子中砸出涟漪。

这个世界唱起了一首从未断绝的歌，

许笙点燃了一根火把，走回了开始的地方。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巨大的空洞，影子被拉得很长。

到处都是破损的木偶，有的甚至都成了零件。手，脚，还有关节转轴凌乱的交在一起，有种狰狞而粗暴的视觉冲击感。

一个被烧毁的头部凝望着黑暗的苍穹。

【它们全部都是我啊】。

在大街上游荡的许笙。

在楼梯上攀爬的许笙。

在牌桌边思考的许笙。

在渔船上咆哮的许笙。

在废品中挣扎的许笙。

【它们全部都是我啊】。

全部都是——许笙啊。

那个很傻的，倔强的死小孩。

……

“所以，请相信吧——所谓的意义，只是荒芜中的梦而已。人类，不过是编织生命之梦的素材罢了。”

……

许笙躺倒在船板上，凝视着漆黑的夜空。

他突然觉得鼻子很酸，眼泪似乎要从眼中涌出来。

但是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因为木偶是不会流泪的。

“什么啊……连哭都不可以吗？”

【他也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而已。】

他只是城市的一个零件，扮演者属于自己的角色。

他本来就属于这座城市，属于丑陋的木偶。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给我说话啊！！魂淡！！”

他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怒吼，不知道骂了多久，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

——所谓意义，大概只是梦而已吧。

他笑了起来。

刚开始很小声，越变越大声，最后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

“这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来做这件事情？告诉我还会有多久！凭什么？凭什么啊？”

女孩蹲下，两双红色的眼睛相视。“有时，只要你假装自己是英雄......你就成为了英雄。”

……

他抓起散落的扑克牌，用尽几乎一切的力量用指甲在磨损的牌面上划出一点点痕迹。

领主伸出手指向他点去。

他甚至连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倒在了徒劳的尝试中化为了燃烧的火炬。

……

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许笙在大街上走过。

云端的电车匆忙驶去。

圆珠扔向旋转着的轮盘。

扑克牌掉落在桌子上。

堆积在保险库中的筹码。

玻璃中映照出的木偶。

撕心裂肺的惨叫。

少女抚摸许笙的脸庞。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踏着影子跃出的人马。

燃烧的火焰。

……

——你相信永恒吗？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啊！！

月亮从云层背后显现——不止是月亮，还有几颗巨大的星体在深邃的天空中若隐若现。

天体在尽情地舞蹈着，海风将云全部都吹散开来。

那个男人在月下走着，和远征军般不知要走向何处。

他在这无穷的旅途中一直不停行走，风吹起他的衣摆又把星辰吹落。

时针指向11点59秒59分。

无论它到达了多少次12时整，都会重新回到那个绝望的位置。

……

四面八方的废品静静的在无穷的穹顶下守候。

他凝视那颗被烧毁的头颅，然后垂下头。

再抬头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已经再也没有迷茫和畏惧。

……

“人类的光辉，就是在荒芜中开辟道路啊......”

“我已经找到了光和影子了啊......”

许笙向前伸出手，虚弱地微笑起来。

……

半人马摇了摇头。

她凝视许笙，眼睛里涌出心满意足的泪水——

然后失去了所有力量地倒在了许笙面前。

……

【请把我烧掉吧，总会有新的我诞生。】

他释然地笑了，在火焰里倒下。

最后，这块废品停止了燃烧，化为了无数零件中普通的一员。

时钟的指针艰难地迈过终点前的一秒，稳当地停在十二点准，钟声如约敲响。

悠长得如同一首歌。

……

“啊啊啊啊啊啊！！！”

……

天空中的月亮。

赌场中的轮盘。

许笙的眼睛。

他眼中所凝视的堆叠成圆形的扑克牌。

……

他喘息着，在每一张扑克牌上检查着，尝试留下一点痕迹。

每一条痕迹都是不知多少次重复的伤痕，它们浅得几乎看不清楚，但它们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扇形网络。

他不可能有力量去刻下一条完整的伤痕了。

所以，他放下手中的扑克牌，闭上眼迎接死亡的宣告。

“你输了。”

炽热……炽热……

“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许笙在大街上走过。

云端的电车匆忙驶去。

圆珠扔向旋转着的轮盘。

扑克牌掉落在桌子上。

堆积在保险库中的筹码。

玻璃中映照出的木偶。

撕心裂肺的惨叫。

少女抚摸许笙的脸庞。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踏着影子跃出的人马。

燃烧的火焰。

……

无数年的时光压缩到一瞬。

一切飞快流逝，单调的歌不停唱着。

月亮在天空中狂舞，一轮又一轮地升降。

他在飞速流转的时光里回头，在每一个镜子的幻象中都沉默地望着坐在正中间椅子上的红瞳青年。

还有多久才会结束呢？

谁也不知道。

……

许笙提着手机，一步步走到零件堆上。

他凝视着被烧毁的头颅。

那颗头颅仰视着黑暗的苍穹，空洞的眼窝里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

他坚定地睁开眼睛，用指甲在扑克牌上铭刻出伤痕。

……

“我已经找到了光和影子了啊……”

许笙向前伸出手，虚弱地微笑起来。

……

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映照着地面上的黑白瓷砖。

许笙放下手里的瓷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自嘲道，“你就当我入戏太深了吧？”

“也好，你所需要做的唯一事情，”领主顿了一下，“就是死在这里。”

他递出略有磨损的金属扑克牌，像打开折扇一样将其摊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火焰从他的手部开始蔓延，最终烧遍了全身。

呈圆形摊开的金属牌上，一个圆形的矩阵正在冒着屡屡白烟。

“循环式矩阵……到底是……什么时候？”

“从很久很久以前。”许笙神色淡然，“从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赌博开始。”

领主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它从轮椅上站起来，捂住自己狰狞的脸——

“啊啊啊啊啊！！！”

然后跪在地上，用世界上最凄厉的声音嚎叫。

“我不会记得，当然你也不会记得——我每一次来到这里，你都会把扑克牌摊成这样一个完美的圆。这个圆太过于完美了，所以在上面刻出一个矩阵也很容易。只需要把这个矩阵拆分到每一张扑克牌上一个精确的扇形区域，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领主倒在地上，嚎叫声逐渐变成了气管中倒吸凉气的声音。

“当然了，这件事也耗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鬼知道有多长。毕竟每一个版本的【我】留下的痕迹皆非肉眼可见的。”

“从结果上来讲，你自杀了。”

“杀死你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创造的概念与你所谓的完美。【意义】和【自主意识】对你而言只是一个梦，而你让结界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铺上了这个概念，这个结界里的一切行为都被判定为了【自愿】，也就是大家一起快乐地做着同一场梦，你是这样说的对吧。”

“所以，当你展开刻有矩阵的扑克牌时，你也就【自愿】画上了循环式矩阵。”

许笙干笑两声，然后轻微咳嗽了一下。

“从这件事你应该得到的教训是，记得经常换扑克牌。”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拿起红茶，啜了一口：“红茶味道不错，那么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时钟的指针艰难地迈过终点前的一秒，稳当地停在十二点准，钟声如约敲响。

世界跟随领主一同燃烧起来，然后和纸一样被烧到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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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以前退步是肯定的。

可能是我自己也变了很多，不再渴望慷慨激昂的东西了。

大概是整个人都变得大叔起来了，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真的挺感慨。

曾经拥有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的，可能这就是成长吧。

不过，曾经没有的东西有一天就得到了，这或许也是成长。

谢谢大家长期以来的支持，也谢谢大家对鸽子的宽容。

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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