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许笙反手扣住艾娜的手腕,“还要我告诉你多少遍?这个世界是——”
“假的对吧。”艾娜把头靠到许笙的肩膀上,望着被鲜血染红的宴会厅出神,“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能用着我们的身体去感受世界,世界对于我们的灵魂来讲也不过是一种感觉。”
她舔了一下嘴唇。
“既然世界其实只是感觉而已,那么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换言之,我们又有什么手段去确认外面的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笙渐渐松开了艾娜的手腕。
黄昏的阳光变了角度,影子将她的侧脸藏进了阴影中。
许笙看着那张有点陌生的脸,沮丧地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了这里?”
“因为这个世界让我高兴。”艾娜勉强地微笑。她按住腹部的伤口,挣扎着坐得和许笙一样高。“没有你那个世界烦人的规则,想要什么就抢,想杀谁就杀——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许笙拔开刚拿的烈酒的瓶塞,朝嘴里灌了一大口。
他早就该想到了——如此简单的问题。他竟然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谜底。
艾娜是哪种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那可是为了战斗和杀戮而生的炼金兵器,身为这样的存在,其终点也就是战斗和杀戮。
“和主人在一起很开心......但是我总觉得生活少了一点什么。”
她在家宅着看电视,或者带孩子,或者拖着许笙出去吃垮一家又一家自助餐——
那都是艾娜在向现代文明社会做出妥协而已,或者说在现代文明中逐渐“开化”。
她情愿慢慢改变着,作为一把剑,把自己的锋芒磨钝,最后成一把农夫的犁。
但那样她也很幸福,因为幸福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对她来说,有许笙的地方就是家,有家的地方就有幸福。
“最后,我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我所渴望的、而又缺失的东西。”
尽管那样的幸福,但艾娜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作为一把剑的生活。
即便是被驯化,被彻底改变,有些狗还是会在月圆之夜嚎叫。它们何尝不是渴望自己血脉里的那丝野性,渴望自己祖宗的那种收孤傲狩猎者的生活?
“有个叫爱莉的孩子还在等着她的妈妈呢。”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但是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这个世界就和一张白纸一样,等待着我们企业书写。”艾娜哀求道,“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挥剑断天涯可以,浪迹天涯也行。我们会结婚,还会生下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但是......对不起了。
【我是自私的。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我也不想去送死。】
“我——”许笙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嘶哑。“我应该再次提醒你,艾娜。这个世界是永动机造出来的,它在不断吞噬着你的过去——”
“我在这个世界死掉的时候,我的一切就消失了吗?”
“恐怕是的。”许笙站起来,弯下腰准备抱起艾娜,“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不能顺应你的意愿了。”
完全出乎许笙意料之外,艾娜把手比成刀型,把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狠狠撕裂开。
“准备......把我,抱回去吗?”艾娜痛得近乎战栗起来。她咳出一大口血,略带戏谑地说道。“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一身伤不尽快治疗的话,你就得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了。”
许笙的瞳孔近乎是骤缩起来。
没错,她的伤势很严重——这种规模的创口就算是放在现代医院里也未必救得回来,这时候只能寄希望于懂炼金术的医生。
如果许笙把艾娜强行带回永动机的检修通道,那在短时间内,艾娜的伤也得不到救治。
她现在只是一个人类罢了,一根会思想的苇草——自然界最平和的东西,也能把它彻彻底底毁灭。
在反复抉择无数次以后,许笙艰难地抬起了身子。
他苦笑:“你比以前狡猾多了。”
“嘛,”艾娜吐了吐舌头,很虚弱地笑了笑,“每个人都是会长大的。”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还有时而急促时而悠长的小号声。
“你的同伴来了?”
“嗯。”艾娜闭上眼睛,“对不起了,许笙。我大概会命令他们扣留下你。虽然你很强,但若无事先准备矩阵刻线,在没我帮忙的情况下,你的战斗力也一般。”
听着马蹄声,许笙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苍凉和悲哀。他看了看艾娜,又看了看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
艾娜很失落地问:“再考虑一下吗?”
法国式的花园上躺着星星的火光,骑士与马正在远处隐现,背对着余晖奔驰而来。
从宴会厅外的过道中突然传出哈尔博士凄惨的叫声,这叫声又悠长又滑稽。
“啊啊啊......救命啊!!!”
自己必须回去了——从各种理由上来讲。就算他的内心不甘又愤恨,但他必须放手了。
黄昏黯淡了下去。
许笙呆滞地抚摸艾娜的脸,把他的额头与艾娜的额头贴在一起。
“等着我。”
他已经不想再听艾娜会说什么了,只是背转身去,朝这个世界的出口逃跑。
他转身转得那么快,或许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被看到。
终于,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也熄灭——
黑夜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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