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7 手链

昏黄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空空如也的病房中。

许笙一个人靠在百叶窗上，感受着背后窗户的冰凉。

他拆开发黄的信封，取出里面一张很小的便签纸。

——“我一直在等着你。”

字迹很刻意地写得歪歪扭扭，许笙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熊孩子艾娜写的。

皇帝陛下的字迹大概很秀美吧，但她还是很刻意地写出了这种许笙更为刻意的字体。

据那这封信给他的护士小姐姐说，这是十多年前皇帝陛下交给医院的一封信，说如果她死了，就把这封信叫到一个叫许笙的家伙手上。

“搞什么名堂啊......”许笙抹了一下眼泪，“还是这么孩子气......”

他现在应该干什么呢？留在这里活下去？还是回到维修通道里继续挣扎？

去哪里他都觉得索然无味，偌大的世界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牵挂，他就像只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我又有哪里可去的呢？”他喃喃自语。

“唷，你还没走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腾空了的病房，“我常听皇帝陛下说起你。久仰久仰。”

许笙正准备和他礼节性地握手，这家伙戴上橡胶手套，却走到许笙面前，然后抹了一下他的头。

“这算是摸头杀吗？”许笙一脸懵逼。

“不不不。堕天使的基因，应该收集一下。”医生把手套塞进试管里密封，“宇宙是多么伟大的造物主，竟然造出了这样美丽的生物！”

和他完全没法交流，这种脑回路的区别简直是跨物种的。

“艾娜......皇帝陛下的遗体......我可以再过去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吗？”

“不行哟不行哟！”医生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正在给她做手术呢！”

许笙浑身一颤：“但她......不是死了吗？”

“死了难道不能救活？”医生反问，“医生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

“但是你们的生物学——”

“那样说可不对了。我们的生物学还是比你们那边要厉害上一些，”医生摇头晃脑，“你想象一下，一个庞大的帝国云集精英人才，虽然要分出精力去研究电力，但是生物学总还是万花丛中一点红，是吧？”

“你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救活艾娜？”许笙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

“我来给你解说一下吧，这可是我们的最高机密，皇帝陛下也不知情，只有她手下的大臣才知道。封建君主怎么可能斗得过官僚呢......哎，算了。马上就不是机密了。”

医生带着许笙走了很久，最后进入了一个高度戒严的实验室。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棺材大小的石英密封舱，密封舱的里面躺着一堆肉团还有触手。

“我们从南极挖上来的。本来在一块冰里，炼金术靠近了都不起作用，最后我们用钻石连续打磨了七年才把包裹它的冰磨破。”

肉团带着触手蠕动了一下，但碰到石英外壳上只有很轻微的撞击声。

“外星生物，外壳坚硬无比。”医生从一支石英玻璃管里取出一个褐色的甲壳，“进化论的究极产物，不仅拥有超高智商，而且还能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

“寿命可以说是无限，细胞拥有癌细胞一样的增殖能力但可以自由控制......喂喂，你在听吗？”

许笙缓缓走上前，把手按在石英玻璃箱上，呆呆地看着里面蠕动的那一团触手。

“能听见我说话吗？”

触手发出一阵管弦乐器一般的嗡鸣声。

“别浪费时间和它交流了，它和我们的语言不通用。”

也对，这货只是永动机制造出的幻影而已——而不是许笙所认识的那个高傲的主宰。

“然后呢？你们打算怎么样治好艾娜？”

医生拍拍手：“问到主题上了！吃过转基因的玉米没有？个头儿特别大，亩产一千八，而且还抗病虫害。”

“难道你们要——”

“没错！”医生大笑，“皇帝陛下选的人，智商果然不错！就是一个简单的基因工程了——”

“你们怎么知道哪一段基因是控制细胞分裂还有寿命的？你们怎么确保移植的精准？”

“小傻瓜，反正我们已经确定了目标基因的大概位置，就把那一片基因全部剪切过去不就行了？”

医生拍着许笙的肩哈哈大笑起来。

实验室里安静地可怕，只能听见医生的笑声。医生笑了几声也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许笙。

“你怎么了？”

“你是永动机的一部分吧？”许笙冷冷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你安排好了的吗？你要用足够长的时间去榨干她，所以需要她继续活下来。”

“纠正一下，我只是一个镜像而已，没有真正的思想。”医生仍在哈哈笑着，“你早就该发现了。她的时间被永动机像是相册一样尘封起来，而真正的结局，早你所处的维修通道里早就发生了。”

“我现在看到的......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相对于你现在所处的时间来说，未来的事情还没发生。”医生咧嘴一笑，满嘴都是血，“但对于维修通道的时间来讲，一切都早已发生了！”

他的嘴里飞出触手来。许笙蓦地侧身一躲，触手砸在了石英玻璃上。

许笙踹开门夺命而逃，从背后的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吼声。

他连滚代爬地逃进病房，打开储物间，拉着博士就跑回生锈的维修通道里。

“又怎么了？我们没救了吗？”

许笙没说话，而是扶着他往维修通道另一边跑去。

冷风咆哮。怪物缓缓地蠕动，朝着两人走来。

哪里都有穿着破旧白袍的守夜人，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追捕它们的猎物。

走到拐角，许笙看了眼另外一边空荡荡的通道，把博士往那边一推：“你从那边逃，我去引开它们！”

许笙接着往过道深处跑着，在无数个拐角遇见无数只一模一样怪物后，他终于走到了死胡同。

白袍的守夜人甲壳上光影浮动。它伸直狰狞的右爪，努力地朝许笙靠近——对许笙来讲，也是他人生的终点一点点靠近。

这段距离似乎格外地长，长到要命般的煎熬。

许笙靠在墙壁上坦然坐下，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办到”

他坐下的一刻，却觉察到怪物的爪子附近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某种可怕的直觉撞上了他的大脑皮层，让他忽地站起来。

急促的鼓声铺天盖地般在许笙脑中响起，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之前的很多次，他也看见了类似的闪光，却始终琢磨不明白。

但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金属在光照下的反光！

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无数次的逃命，无数次徒劳的尝试——他却忽视了一个最微小的细节......

眼前怪物枯柴般的右腕上，系有一根带铭牌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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