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
许笙摇摇晃晃地在河边的林荫道走着。
红色的眼瞳里写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
这条路他没怎么走过,所以也没有意识到柳条已经张到了这种地步。
为了避免一直被柳枝拂面,他只好扶着河岸的栏杆,步履蹒跚地行进。
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
“喂——伊莉雅,在代打的期间,你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那家伙语气倒是满不在乎的:“没什么嘛,只是稍微做了一点小改动,你看,现在不是原原本本地还给你了吗?”
哈,很好。
许笙趴在栏杆上,如同一个醉酒大叔般,面朝水面,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问题。
他模糊地自己应该是被锁链给倒吊起来,然后就如同喝断片一般失去了意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这段时间有过一些行动,但那实在是过于模糊了。
“可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给我复述一遍号码?”他对着水面轻声说道。
“我帮你解决了天使那边的事情,很友好地跟正切道别了。”
“然后?”
“我帮你解决了邪教组织的事情,很友好地把犯人扭送到了炼金学会。”
你对友好的定义到底是怎样的啊,难不成道别的时候还揍了正切一顿吗。
“这样……就完了?”
“噢。”伊莉雅补充一句,“我还帮你哄了一下妹妹。”
那可真是谢谢了,希望你的人设正常一点,别搞一些霸道总裁的制杖设定出来。
既然这么轻描淡写,那这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许笙也不打算追问了,所以他扶着栏杆,继续艰难地走着。
“许笙。”
“嗯?”
伊莉雅问道——
“你觉得,人类——或者说,包括天使在内的,这颗星球上的过客,需要宗教这种东西吗?”
看见了在宗教控制下闭塞又窒息的那个社会。
又看见了那些走投无路的绝望的人们在其中找到希望。
这世界就是在这样矛盾的螺旋里挣扎着。
“我希望不需要吧。”
不仅仅是宗教吧——
千百年来那一切被称之为信仰,信念的,人们为之奋战的,流血的,牺牲的,付出所有的,虚无缥缈的一切一切,被人工赋予价值的一切——
又或者所谓的【价值】本身,到底是有没有意义的?
“我听说,有诗人把人类的梦比作黄金。”伊莉雅的声音很沮丧,“梦是虚无缥缈的,但黄金也是人类集体做的一个梦而已吧。作为一种金属它只是稀缺,却被全人类共同承认而拥有了巨大的价值。”
听着真是虚无。
“赋予意义是别人做的事情,我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守望这个世界。”
欸,怎么突然说出这种帅气的话了。
许笙都很惊讶于自己。
“是吗?守望这个世界,听上去还真是个逃避问题的回答。”伊莉雅语气颇有些【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意味,“听着真有你的风格。”
那也随意吧。
许笙扶着栏杆,继续跌跌撞撞地走着。
走了很久许笙终于看到了一辆共享单车,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现代社会,不带智能手机出门是寸步难行的。
——虽然会有不良影响,但真是抱歉了。
许笙别了一枚一元钱硬币在共享单车的车筐里,然后用电磁脉冲当机了车锁,骑着它在夜晚的小路上飞驰。
“你这完全是在自我欺骗吧,共享单车的公司又收不到这笔钱。”
“那也可以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呗,”许笙踩着脚踏板,“这世界上没有用的东西太多了,又不差这一个。”
管他收的到不,下次给这家公司的账户里多充一块钱也是很不错的解决方法。
小路的路面由水泥变成了沥青,两边的装饰也逐渐典雅起来。
骑过了几个门禁,就这样,许笙终于回到了学校的怀抱。
“喂——”提着一袋德式香肠的学习委员在路边叫住了许笙,“你又欠了好几次作业了,这下准备多久交呢?”
别用对待孔乙己的语气来和我说话啊,我信用可是极好的。
再说了,这几天我课都没上,作业算个毛线。
“嗯……这个……”
“等你找到可以抄的对象,再交吧。”学习委员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别,“记得别在淘宝店上买,说不定是老师钓鱼执法的。”
说的也是。
要是薇拉没有消失就好了。
许笙叹着气把共享单车停到了规定地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从草坪间穿过几栋小小的房子,走向他和查尔斯藏污纳垢的罪恶世界。
“晚上好,许笙,还有伊莉雅。”
正切穿着运动装,披散了头发坐在一边的草坪上,手上还捧着一本《圆谷公司怪兽设定集》。
“你看起来还真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学生,只是手里的书怎么回事。”
“兴趣啦兴趣,怪兽很可爱的,我最喜欢巴尔坦星人了。”
如果你说的是怪兽娘那我还可以稍微理解一下。
“嗯总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正切扶了一下镜框:“表面上我在这里借路灯看书,其实我在执行任务来着。”
“什么任务?”
“机密。”正切环视四周没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也小心一点,许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到炼金学会的总部去待一段时间吧。”
许笙有点懵:“发生啥事了?”
正切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变天了。天使内部正处在混乱状态,激进派那群疯子为了扩大影响力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群疯子让你执行什么任务啊?还是在这个学校里?”
“别紧张啦,理解万岁理解万岁,”正切的表情也挺无奈的,“这学校里目前还渗透了很多天使,里面还有一些杀气腾腾的。”
“你们到底准备干什么啊?”许笙越发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把杀人机器安排在学校里?你们疯了吗?”
“放心啦,他们还是很谨慎的,绝对不会出人命,甚至连你的睡眠都不会打扰到。再说了,这个任务的目标都不一定存在。”正切笑了笑,“他们在学校里追踪到一个疑似【龙】的信号,我觉得是他们搞错了,但是激进派不会放过一丝机会的。”
“找到了干嘛呢?该不会准备宰了吧?”
正切比大拇指:“Yes,答对了。不过这种蠢事也只有那群激进派才干得出来了,让我参与这种不现实的任务,搞得我都想辞职了。”
看来情况真的很严峻。
先不论这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龙这种生物。
今天是屠龙,明天就会来宰堕天使,把他许笙卸成八块挂路灯都是有可能的。
“真是谢谢了。”许笙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我现在就准备请假,回宿舍拿一个东西就走。”
“不用谢。照顾好伊莉雅哦。”
没有闲心再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看来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
搞什么啊,为什么没人通知他这件事。
许笙慌乱地扭开那栋小楼的门,踩着雅致的地毯冲上二楼,摇着寝室门的把手。
完了,上次被正切拐跑的时候,他貌似没有带钥匙来着。
“大师!库米尔·汗大师!”
许笙朝走廊尽头喊着。
“用祖传意念术帮忙开下门怎么样?”
库米尔·汗没有回应。
什么鬼,大师这时候应该还在营业时间吧。
那边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很多条蛇缠在一起。
虽说在传统偏见之中,印度人可能都会舞蛇,但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许笙走到库米尔·汗门前,敲了一下门。
“大师?”
他试探性地拉下门把手。
门没有锁。
接着,试探性地推开门——
房里漆黑一片。
“什么都没有嘛。”许笙长叹口气。
他就是太紧张了。
许笙摸索着,然后打开了灯。
某种迟钝的痛觉从前胸传来,接下来才是飞出去的失重感。
那种坚硬的东西洞穿了他的上半身,勾爪死死地嵌在他的身体里。
世界在黑色的点中飞速旋转。
血液涌上喉咙。
“喂,什么——鬼啊——”
许笙连这句话也没法说出来了。他只能从不断狭窄的的视界中,捕捉到那团巨大的黑色影子——
妈的,又熟悉到让人心疼地晕过去了。
就跟喝断片一样。
——
——
【本卷完】
——下一卷:《在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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